雪擁千山(二)(1 / 2)

晌午過去, 暑熱散去了些,決瀾苑裡才陸陸續續進來了些人。不過, 雖是多了些人, 院內大多數人也都斂氣屏息, 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靜安侯世子是個活閻王,這是下人們都心知肚明的事,想到他前幾天才剛杖斃了一個小丫鬟,更是讓人不寒而栗。伺候著這麼一個陰晴不定的主,所有人的心裡都是戰戰兢兢的。這不,隻不過聽見屋內發出了些許輕響, 院內的人皆是渾身一僵。

推三阻四之下, 倚翠被凝煙推了出來,她麵色發白,恨恨地剜了對方一眼, 才不情不願地走到門前,深吸了一口氣,張了張口,聲音帶著清晰可聞的顫抖:“世子, 奴婢可以進來嗎?”

一陣響動之後, 屋內才發出一道沙啞的聲音:“進來。”

倚翠咬了咬唇, 最終還是推門進去了。隨著開門的舉動, 屋外的陽光終於泄了一絲進來,還未散去的藥香縈繞在鼻腔間。

床上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他靠在床邊, 低垂著眉眼,屋外的一縷細碎陽光恰好灑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恍惚間,就像一個濁世佳公子,端的是無上的好相貌。

倚翠的神色不免有些恍惚。

可是很快,那幅美景就被打破了。床上的男人緩緩轉過了頭,那一雙銳利又挑剔的眼眸立刻讓他的麵容淩厲了起來。他高高在上,抬手間就可以輕描淡寫定下你的生死。

刹那間,那些旖旎的心思都被丟到了九霄雲外。

倚翠刷的低下了頭,哆哆嗦嗦問道:“世子有何吩咐?”

下身幾乎毫無知覺,喉嚨也像火燒似的疼,沈臨淵輕咳一聲,才喘過氣啞聲說道:“扶我下來。”

倚翠忙不迭快步走了過去,可剛攙上沈臨淵的手臂,她就不免白了臉色。

身下的人沉得根本晃不動分毫,平日裡都是小廝來做這事,她一個丫鬟今日是昏了頭了,才進來攬這倒黴活。

想到世子的種種手段,倚翠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身子抖的像個篩子似的。

“世子饒命,世子饒命,奴婢馬上就喚小廝進來。”

沈臨淵覷了她一眼,似乎是察覺到了那道視線,倚翠的頭低得更下了,從沈臨淵的角度看,他看見的隻有少女烏黑的發頂以及輕顫的身軀。

對方裸露在外的手臂纖細無比,仿佛輕輕一擰就可以輕鬆擰斷。

幾乎是一瞬間,沈臨淵的腦海裡不可控製地湧現出了暴戾的想法,近乎蒼白的手掌扣緊了身下的木板,青筋暴起。

空氣中的藥香極淡,卻始終爭先恐後,迫不及待鑽進人的鼻腔間,揮之不去。在沈臨淵心底湧現出暴戾念頭的時候,那股香味似乎也變得格外香甜。

他捂住口鼻,語氣頗為不耐:“把窗戶打開,換人進來。”

聽了這話,倚翠如蒙大赦,她飛快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將窗戶儘數打開,微風吹入,那股香甜的藥香才散去不少。

小廝也很快走了進來,來福慣是個投機取巧的,仗著自己有幾分小聰明,再加上嘴比旁人甜,也哄得原身心花怒放,對他格外優待了幾分。

見到倚翠出來,剛剛回到決瀾苑內的來福便迫不及待頂了上去。

一邊扶沈臨淵下地,來福一邊挑著對方愛聽的話講:“您是不知道,昨兒那事之後,竹軒苑那位把院裡的下人都遣散了。”頓了頓,他譏笑著嘲諷道:“到底是小門小戶的,做的事都這麼上不得台麵。”

“哦?你倒是乖覺。”沈臨淵輕飄飄看了他一眼,語氣不鹹不淡,讓人無法察覺他的心思。

來福小心地拿起毯子,輕輕蓋在對方的雙腿上,估摸不定沈臨淵的想法,隻好又諂媚地笑道:“那賤婢的屍身今天也被她家人領回去了,要我說還是您心善呐。這哪家丫鬟犯了錯事,不得亂棍打死丟去亂葬崗,就您還大發善心,允許這賤婢回家安葬,可真真是個大善人。”

聽到此處,沈臨淵也不免嗤笑出了口,蒼白的手按上來福的肩膀,微微用了些力,他往前傾了半分,聲音似鬼魅,讓人魂飛魄散。

“我竟不知,在這京城中,有人會認為靜安侯世子是一等一的大善人。”

“你倒是不尋常。”

來福的餘光瞥見按在自己肩頭的手,那雙手有著近乎病態的蒼白,黛青色的血管格外清晰,看上去異常柔弱,可就是這樣的一雙手,沾上過數不清的鮮血。

心頭狂跳,來福猛的跪倒在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直把額頭磕出血跡,他顫抖著高聲道:“小人發誓,小人說的都是真的,在小人心裡世子就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就……就連那九天的菩薩也比不上!”

又咚咚磕了幾個響頭後,沈臨淵仍不出聲,沉默是最大的恐懼,來福的臉色徹底變了,他一下比一下更加用力地磕著頭,劇痛傳來,他也像是無所知覺,直把地上磕出了蜿蜒的血跡。

沈臨淵閉著雙眼,對著聲響恍若未聞,隻是單手在椅背上輕點著,在來福幾乎要昏倒的時候,才刷的睜開眼,嘴角微彎,帶著誰也看不透的輕笑。

“既然如此,我這個大善人怎好不去行善呢?”

他低頭看向來福,終於大發慈悲地出聲:“行了,起來吧,這聲音聽得我頭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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