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特地挑了個侯爺不在的時間來宣旨, 越無端也去了書院,所以最先得到消息的竟然還是沈臨淵。
來福是將這事當成笑話來說的, 那眉飛色舞的姿態實在活靈活現。
“哎喲我的主子, 您是不知道, 咱們那位未過門的夫人被皇後娘娘召進宮了。”說著,他還義憤填膺地啐了口:“要我說,她就該被好好責罰下,不然旁人還真當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我們侯府的門了。她什麼身份,不過一個身份低微的寡婦,怎麼做得了您的嫡母。您的生母那可是——”
話未說完, 茶盞碎裂的聲音就嚇得來福閉上了嘴巴。
沈臨淵吹了吹手指, 麵上看不出喜怒,隻淡淡道:“這茶燙了。”
來福抹了抹臉上的冷汗,忙道:“小人馬上去換。”
來福出門後, 沈臨淵死死按住身下的狐裘,胸腔間的憤怒與悲寂幾乎要從眼裡溢出來。
無論他怎麼閉緊雙眼,捂住雙耳,總是能聽到那紛紛擾擾的譏笑聲, 總是能看到那些冷漠徹骨的眼神。
所有的目光與言論都化成了利刃, 將他的心剜的千瘡百孔。
腦海中嗡嗡作響, 隻有一句話格外清晰, 那是他幼年時期縈繞在心頭的一個噩夢。
哎,我偷偷和你說個秘密。世子他,好像不是侯爺親生的呢。
不管過去多少年, 他永遠記得說這話時那個小丫鬟的神態,也記得對方被自己下令杖斃時那驚慌失措,涕淚俱流的模樣。
十歲之前,他一直不明白父親為何從不用正眼看他,也從來不給予他哪怕一絲關愛,可在戳破這層窗戶紙之後,一切都有了緣由。
可哪怕如此,他也卑微地想得到對方的一絲注視,一絲憐愛,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所以在他看到,父親因為他杖斃了一個下人終於有了反應,給了他一個厭惡的眼神時,心裡的那扇惡意的門便再也關不上了。
沈臨淵低低的笑著,房間裡照不進一絲光亮,正像他被丟棄在深淵裡的困境。
驀地,外麵忽然傳來了一陣騷亂,似乎有什麼人想要闖進來。接下來,房門被打開,屋外的豔陽照入了一絲光芒。伴隨著光與風,有道人影來到了他的麵前。
那人有著皎皎如月的麵容,一雙朗俊的眼眸最是清亮,仿佛世間醜惡都落不進他的眼底。
令人清靜的熟悉氣味讓沈臨淵一下子回想起了,那天兩人在馬車裡的情景。他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望向越無端,熟悉的笑容又掛上了嘴角,讓他看上去有些高高在上。
“我這決瀾苑莫不是掛錯牌子了?怎麼你天天的往我這跑。”
越無端喘了一口氣,抓著輪椅的扶手,逼近沈臨淵。
“我要你帶我進宮。”
靠的近了,那股清冽的氣息也更明顯,從他的角度甚至能看見對方微啟的雙唇,以及勝雪的肌膚,他不自然地移開雙眼。
身後的下人也像是回過神來,連忙衝上去把越無端拉開了些,正打算將人帶走時,一直沉默著的沈臨淵突然擺了擺手。
“都退下。”
世子有令,下人們不敢懈怠,連忙鬆開對越無端的鉗製,忙不迭退了出去。
房間的門被閡上後,沈臨淵才轉過視線,重新望向越無端。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可我又能從中謀得什麼好處?”
越無端跪在沈臨淵麵前,第一次低下了他的頭。
“世子先前說的合作,我答應了。”
沈臨淵一愣,接著才是放肆地笑了,笑聲頓住後,他冷漠地吐出了兩個字:“不夠。”
他轉動輪椅,來到越無端身前。素白的手指在對方身上點了兩下,沈臨淵用挑剔的目光將對方掃了幾眼,最終定格在那張清俊絕倫的麵容上,他抬起越無端的下巴,輕挑地說:“這幅皮囊倒是不錯。”
“這樣吧,再加上一條,我就答應你。”
越無端似乎被對方這副輕挑的姿態激怒了,眼眸中有利芒閃過,可一想到困於深宮的母親,隻能握了握隱在袖子裡的拳頭,從牙縫中擠出幾字。
“世子想要什麼?”
沈臨淵的指腹慢慢摩挲了下對方涼薄的唇,末了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帶著太多越無端看不懂的意味。
“我要你成為我的一條狗,一條儘忠職守,不離不棄的狗。”
話音落地的瞬間,沈臨淵就看見越無端的眼眸裡迸發出了怒火,但他不躲也不閃,隻是牢牢鉗製著對方的下巴,輕飄飄地反問了一句:“怎麼?不願意?”
他的神情很是散漫隨意,仿佛越無端答應或者不答應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正當沈臨淵耐心告罄,想要收回手指時,越無端卻牢牢握住了那雙略帶冷意的手,眉眼低垂,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哀樂。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