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擁千山(完)(1 / 2)

皇後被打入冷宮,啟帝吐了一口血後又陷入了昏迷, 整個王宮內上下無主, 陷入了短暫的慌亂。趁此, 一股小小的兵馬湧入皇宮內, 悄悄地把持住了整座王宮, 連夜封鎖了所有的消息。

啟帝再次醒來時, 見著的便是把玩著玉璽的封昱。見他醒來, 封昱連禮都懶得行,隻放下手中的玉璽, 似笑非笑喊了聲:“父皇。”

啟帝臉色驚變, 張開嘴想要喊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 一句話也說不出。眼睜睜地看著封昱走到床榻邊,虛情假意地替他掖了掖被子,啟帝隻覺胸腔間氣血翻湧,腦袋裡像有烈火在燃燒, 他哇的吐出了一口血,而這一次, 那血竟然是烏黑的。

汙血噴吐在明黃色的被褥上, 異常刺眼。

封昱嫌惡地捂了口鼻, 發出一聲嘲弄似的輕笑:“父皇啊父皇, 您到底還是上了年紀。”

如同被當頭棒喝一般,那漆黑的顏色使啟帝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封昱的笑, 讓人不寒而栗。

啟帝驚恐地抓著被褥,從喉嚨裡擠出微弱的呼喊:“來人……快來人……”

封昱避開那攤汙血,坐在他的床榻邊,目光譏諷,淡淡道:“父皇若是想喊人,便可省省了,如今這太極殿上下可沒有能供您使喚的人。”

“你……!”啟帝幾乎將眼睛瞪出眼眶,似困獸般的低吼從唇邊溢出:“你這個逆子……竟是想弑父不成嗎?”

封昱一愣,接著便像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哈哈笑了起來。接著,他斂起笑容,臉上再也沒有一絲笑容,目光如淬了毒般冰冷。

“事到如今,陛下還在裝糊塗嗎?孤究竟是不是你的兒子,難道你會不知道?”

啟帝目光一顫,聲音都抖了起來。

“你都知道?”

最後一張底牌也沒了用處,一向從容的天子在這一刻終於感受到了什麼叫懼怕,啟帝狼狽地避開封昱的眼神。

他都知道了?什麼時候知道的?這怎麼可能?

急火攻心,他又吐出了一口汙血。這次,封昱沒再躲開,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汙血,接著道:“孤本不想來看你,可現在,看著你這副狼狽的模樣,孤忽然覺得這個決定做的真是對極了。”

封昱隨手將帕子丟在一邊,接著拉起被褥的一角,捂住了啟帝的口鼻,他的眼底閃過瘋狂。

“陛下,你就安心的去吧,孤會代替你,坐上最高的位置,成為萬人景仰的好皇帝。”

啟帝慌亂地掙紮著,可是他早已身中劇毒,全身乏力,如今不論怎麼掙紮,都無異於蚍蜉撼樹,掀不起任何波瀾。那微弱的聲音很快便聽不見了,啟帝掙紮的手緩緩垂了下去。

封昱拉開被褥,看著對方那雙瞪大的雙眼,心中隻覺快意極了。

啟帝一生都斡旋於權力的中心,為保王位,求娶護國將軍家的嫡女。後來,又為了製衡柳家,一手將蘇家扶了起來,看著雙方互相打擂台。接著,又想利用皇後當年犯下的錯事,借著越無端和沈臨淵的手,將柳家連根拔起。可他機關算儘,卻偏偏太高估了自己。一朝落得如此荒唐的下場,怕是連他自己也沒想到。

封昱最後替啟帝拉了拉被褥,借著走到案桌前,拿出早已寫完的詔書,將玉璽緩緩印了上去。

“自今日起,朕便是大夏朝唯一的皇帝。”他拿起詔書,眼神瘋狂,推開太極殿的門扉走了出去。夜晚的風吹起他的衣袍,身前的侍衛眼見太子拿著詔書走了出來,眼神一變,道:“殿下,陛下他……?”

話音剛落,眾人便見眼前的太子露出了悲憤的神色,字字泣血:“父皇他受了妖妃蠱惑,中了劇毒,如今已是……駕崩了。”

“這……可——”

太子的親衛們互望一眼,頓時明白主子大事已成,也明白木已成舟,此時絕不能有任何猶豫,眼神一凜,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請太子早日登基。”

說著,便齊刷刷跪在了地上,道:“臣等願追隨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封昱暢快地勾起了唇角,眼底閃過暗芒,他吩咐下去:“既如此,那麼朕就先吩咐下去三件事。”

“一:將母後迎回鳳棲宮,好聲伺候著。不過如今宮內這兵荒馬亂的,朕也怕傷了母後,先派兵駐守著,彆讓母後離開一步。等到事了,朕自然會去向母後請罪。”

“二:謀殺帝王乃是重罪,即刻誅殺妖妃蘇氏,並去三皇子府,將三皇子擒拿入獄。”

“三……”封昱眯起雙眼,聲音已是冷到了極致:“靜安侯世子散布謠言,禍亂人心,殺。”

今夜,注定是個不平夜。

聽到喪鐘鳴響,所有官員都從床上驚醒,急急換好衣服,趕往皇城之內,然而他們見到的隻有太子的親兵,以及一封太子即位的詔書。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了,快得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也讓他們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可看著那些閃著寒芒的刀劍,眾人隻能縮了縮脖子,將所有的話都給咽了回去。

浩浩蕩蕩的兵馬駛向靜安侯府,層層疊疊將侯府圍了起來,為首之人一劍劈開了大門,帶著人氣勢洶洶闖了進去,驚得侯府內的下人四散逃脫。

然而他們四處搜尋,幾乎將整個院子都翻了個遍,都沒有發現靜安侯世子的身影。

聽著窗外的犬吠聲,沈臨淵輕笑一聲,抿了口茶,將目光重新投向眼前的老者。

“不知,柳將軍認為我的提議如何?”

橘黃色的燈火下,青年神色如常,似乎並未因為外邊那些兵荒馬亂的聲音而感到慌亂,反而氣定神閒,胸有乾坤。

柳風聽慣了靜安侯世子的惡名,卻還是第一次親眼去瞧瞧眼前的青年。這一看之下,心中便是湧起了極大的震動。

像啊,實在是太像了。

眼前這人和他那個驕傲的大女兒,實在是像到了極點。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當年那件事,眼神黯了一瞬。自從小女兒死去後,他每日都沉浸在後悔裡,當年將兩個孩子調換,是他一生之中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眼下,如果能將所有的錯誤撥亂反正,那他無怨無悔。

柳風緩緩抬起眼眸,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銳利,仿佛要將眼前的青年給洞穿。屬於征戰沙場的鐵血將軍的氣勢自他身上溢出,那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地獄氣息,可沈臨淵卻仍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甚至連神色都不曾動過分毫。

瞧著這樣的青年,柳風心底讚了口,他沉聲道:“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諾。”

“沈歲向來說到做到。”

青年的聲音沉穩而又堅定,柳風終於放鬆了下來,那一瞬間,他好像蒼老了數十年,可臉上卻又帶著釋然的笑容。

他望著沈臨淵,眼神中忽然漾起了些許淚光,道:“好孩子,你很像你的母親……”

“有空,去宮裡看看她吧。”

沈臨淵轉動輪椅的手一頓,他轉過身,側頭望向柳風,俊秀的容顏有一半藏在黑暗中,讓人看不真切。

唯獨聲音裡那一絲輕笑,讓人聽來渾身發寒。

“將軍說笑了,我的母親早已過世了。”

說完,他轉過身子,再不看柳風,轉著輪椅推開了門。門外,越無端一直靜靜等在那裡,聽見門扉開啟的聲音,那霜雪似的眸子一下子漾出些許溫柔。

沈臨淵不免笑了出來,他走過去拉過對方冰涼的手,放到嘴邊哈了一口,“抱歉,讓你等久了。”

越無端搖了搖頭,他本能地想抽回手,可不知為何,當他看見那雙燦若星河的眼神後,所有的掙紮與抗拒都化為了烏有。

牆外燈火閃爍,腳步聲越來越接近,不多時,便有人闖了進來。一見到沈臨淵,為首之人的眼神都亮了起來,他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傳陛下旨意,沈歲散布謠言,禍亂人心,就地格殺。”

說著,他一擺手,示意身後的人將沈臨淵與越無端團團圍住,無數閃著寒芒的兵器指向手無寸鐵的兩個人。

為首之人抬著下巴,居高臨下道:“刀劍無眼,世子若是安分些,卑職會讓你死得更痛快點。”

“至於這位……”他將手中的刀刃指向越無端,眼神刻意在對方臉上停留了許久,接著發出一聲輕挑的笑,“想必就是這次的新科狀元吧,確實是一位絕色美人,可惜了。”

說著,他便狂妄地笑了起來。

可那些笑聲卻被一道清越的聲音打斷了,越無端站直了身子,目光如能破開諸天醜惡般決然冰冷,身上的官袍獵獵飛舞。

“袁齊,慶安六十一年生人,如今的禁軍護衛。”越無端神色一凜,冰冷至極地說出一樁樁一件件令人膽寒的事件:“元和十九年,與太子勾結,陷害趙侍郎一家謀反。元和二十一年,買通科舉主考,公然舞弊。元和二十六年,於太清池殺害……”

越無端閉了閉眼,聲音微顫:“侯府下人。”

沈臨淵離開後,陸遠曾將一張紙遞交到他的手裡,那上麵寫滿了太子這些年來,和誰曾有過暗中來往,又做過什麼害人之舉。

一樁樁,一件件,證據確鑿。

交給他紙後,那個狐狸似的男人還饒有興致地笑道:“我很期待你能護著世子走到什麼地步,彆讓我失望了,小朋友。”

恍惚間,越無端又想起沈臨淵曾對他說的那句話。

“我要你成為大夏朝最鋒利的劍,上誅昏聵,下伐奸佞!”

眸光一凜,他的神色肅然,仿佛要將世間所有的醜惡都蕩平,那無可比擬的氣勢讓周圍的侍衛都畏懼地後退了半步。

“陷害忠良,是非不分,不配為君。”

“草菅人命,善惡不明,不配為臣。”

“此罪經大理寺審,由我斷:不可赦,當殺!”

越無端的目光指向袁齊,那一刻,他的神色像極了止戈峰上,殺伐果斷的雷霆真君!

不隻是周圍的人,就連沈臨淵也愣在了原地,望著越無端的背影,他的心中竟激起無限豪情。

他親手飼養大的這隻鷹鳥,是如此優秀,讓人片刻都不舍得將眼移開。

袁齊被越無端忽然迸發出的氣勢嚇了一跳,看著四周也畏懼地不住後退的屬下,不免氣極,他舉起長劍,氣急敗壞道:“牙尖嘴利,去死吧!”

越無端不躲不閃,刀劍就在眼前,他連眉眼都沒有動上分毫。

千鈞一發之際,柳風把門推開走了出來,他換上了一身盔甲,皺眉望著眼前的一切,隻說了一句:“把這群亂臣賊子給我拿下。”

袁齊笑著附和:“是是,護國將軍是該把這兩個亂臣賊子給——”聲音戛然而止,他望著橫在他脖子裡的長劍,愕然道:“這是何意?”

柳風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到沈臨淵麵前,一撩衣袍跪了下去,高聲道:“卑職有罪,救駕來遲,請太子恕罪。”

太子稱謂一出,滿座皆驚。想到近日來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的傳聞,所有人都震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豈不是說那是真的?!

袁齊難以置信地望著柳風,尖叫道:“你瘋了嗎?對著靜安侯世子叫太子!”

柳風恍若未聞,隻是低垂著眼眸,趴伏在地上,道:“當年,是臣犯了糊塗,如今也該讓一切回到原位了。”

沈臨淵笑了笑,他彎下腰,虛扶了把,道:“將軍的衷心,我心裡都明白。”

柳風頭低得更下,“請太子隨臣入宮,肅清這場禍亂。”

“是該結束了。”沈臨淵望著遠方處於燈火儘頭的那座王城,解下了披在外麵的大氅,隨意丟在地上,帶著一股決然。

“隨我入宮,誅殺假□□。”

戰前的號角吹響,火光彌漫。

太子培養的親衛數量不少,柳風又被奪了兵權,手上沒多少可用的人,可護國將軍府的府兵,雖然數量少,卻大多上過戰場,見過血,兩相博弈之下,竟是難分勝負。

激烈的戰局一直持續了許久,臨近破曉之時,護國將軍府的府兵才以微弱優勢勝了太子的親衛,殺入王城之中。

宮內,早就聽聞風聲的人逃的逃,散的散,或是直接投降了。

太極殿內,聽聞柳風帶著沈臨淵已經殺入了宮牆,直逼大殿而來,手下的人都在勸著封昱,讓他趕緊離開,等著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穿著天子服的封昱冷笑了一聲,他看向窗外,燃燒的火光似乎要燒到眼前了,他道:“聽見外麵的聲音了嗎,他們在喊誅殺假太子。”

他的眼底閃過瘋狂:“我不會走的。”

“可太子——”

太子兩字剛一出口,封昱的眼底就浮起陰鷙之色,他拔出腰間的劍,手起刀落,將說話那人捅了個對穿。

“朕是天子,不是太子。”森然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所有人,他冷聲問道:“明白了嗎?”

瘋了瘋了!封昱瘋了!

所有人在心底尖叫著,卻沒人敢說什麼,隻是顫抖著跪在了地上。

太極殿前,宮女抖著身子,為沈臨淵等人指了指方向。

沈臨淵望著那間燈火閃爍的大殿,目光幽黯,緩緩吐出一字。

“走。”

推開殿內,撲鼻而來的是濃鬱的血腥味,入眼皆是刺目的猩紅色,橫七豎八的屍體倒了一地。血潑中,封昱提著血淋淋的劍站在那裡,看見沈臨淵的瞬間,露出一個恍然的笑意。

“你終於來了。”

此等血腥場景,說是地獄也不為過,沈臨淵望著封昱,深深擰起了眉。

他掏出汗巾,捂住自己的口鼻,道:“我若是不來,怎麼看你大顯威風呢。”

封昱一下子沉下了臉色:“你果然很讓我討厭。”

這回,沈臨淵連眼神都懶得給他了,隻靠在椅背上,懶懶道:“誰讓我是真的,你是假的呢。冒牌貨討厭原版,多理所當然一回事啊。”

封昱看了看他身側的越無端,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勾起陰森的笑容:“你心知肚明,你和我是一樣的人。”

沈臨淵哇哦了一聲,一臉誠懇地對越無端說:“無端,你聽好了。有些人啊,就是喜歡給自己臉上貼金,但你要知道,這話多半是在放屁。”

越無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點點頭,神色溫柔:“我明白了。”

封昱簡直被眼前這個男人氣瘋,他吼道:“沈歲!”

“廢話說完了?”沈臨淵忽而斂起臉上所有的笑意,他嘲諷地盯著封昱,看著這個如同困獸般的男人,接著揮了揮手,下令:“壓下去。”

很快,封昱便被府兵押了下去,在與越無端擦身而過的瞬間,他輕笑一聲,帶著惡意小聲道:“你要小心了,你身邊的這個男人,可比我可怕多了。”

沈臨淵轉過頭,不悅地揚起眉,他問道:“他和你說什麼了?”

越無端搖了搖頭,清潤的眼眸裡沒有一絲陰霾。

“沒什麼,廢話罷了。”

一夜無眠,元和二十七年間,最大的宮廷混亂也落下了帷幕。

這一夜,啟帝駕崩,貴妃薨逝,原太子被指原是個冒牌貨,如今以下了大獄,而真太子竟是那個靜安侯世子!

據護國將軍所說,當年皇後生下太子後,就被一得道高僧說小皇子體弱,壓不住龍氣,需得要去次一些的富貴人家裡,才能長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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