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未見, 改變的又豈是沈臨淵一人。十七歲時,沈臨淵尚能在越風清身上找到一絲屬於少年人的稚嫩,就如白雪輕壓的那一棵嫩芽,在枝頭間輕輕晃動著。可如今在對方身上, 隻剩下如清水般餓溫潤如玉,比先前的越無端少了一絲尖銳, 多了一些沉靜。
兩人就這麼四目相對著,倒把身後的小廝急壞了,也不知眼前這人究竟是誰, 竟讓他們家少爺停了下來, 他忙不迭走到越風清身旁,小聲催促道:“少爺,您可得快些回去了,老爺和夫人可還等著你呢。”
越風清這才像如夢初醒似的回過神來,他斂下眉眼應了聲, 接著驅著馬來到沈臨淵麵前。
眾人隻見風華絕代的狀元郎忽然俯下身子, 湊在對方麵前說了句什麼,那臉上帶疤的青年聽完後一下子勾起了唇角, 發出一聲輕笑。再然後, 便是狀元郎扯住韁繩, 繼續往前走了,而那帶疤青年卻是帶著笑,往彆處去了。
至於其他圍觀群眾卻是有些疑惑地望著那道身影,總覺得眼前這人莫名的有些熟悉, 而部分想起對方究竟是誰的紈絝子弟一下子瞪大了雙眼。
等等,這還是當年那個風流韻事滿京城的沈長嶽嗎?
久未歸京,沈臨淵見過越風清之後便回了家。向來潑辣嬌蠻的端和縣主在見到對方臉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疤時,忍不住變了臉色,一瞬間背過了身去。沈臨淵瞧見她轉身偷偷摸摸擦拭眼角的舉動,給他的便宜爹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心領神會,安慰起妻子,而沈臨淵便趁著這個空隙偷溜了出去。
回家一次,他換回了曾在京城時的裝扮,一身華服,手上搖著把折扇,若是忽略他臉上那道傷疤,活脫脫一個翩翩佳公子。過路人見了那傷疤,總忍不住唏噓不已,可他本人卻是混不在意,四處張望著,在邊城待得久了,見什麼都新鮮。
不知不覺,天色漸晚,街上的小販們也收起了攤子,早早歸了家。
沈臨淵在臨近的酒樓裡坐了會兒,等到月色沉沉,這才走了出去,他走在石階小道上,心情卻是輕異常的輕快,三年前起,這條路他已經走了無數遍,幾乎已經爛熟於心。沒過多久,便來到了熟悉的牆下,他拍了拍手,熟練地翻身上牆,結果剛一上去,就望見了底下正扛著梯子的越風清。
四目相對,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沈臨淵摸了摸鼻子,“……好巧。”
越風清沉默著將梯子架在牆上,踩著梯子上了牆,坐在對方身側,繃著張臉,沒有接話。就在沈臨淵以為對方打算沉默到底時,越風清才低聲說了句:“歡迎回來。”
那聲音太低了,像是隨時能消失在風裡。
沈臨淵卻是一下子就笑了,“這話你白天時說過一遍了。”
他支著腦袋側頭去看越風清,卻忽然鼻尖輕動,沈臨淵咦了一聲,接著偏頭湊到了越風清的麵前,深深吸了口氣。
忽然拉近的距離讓越風清一下子繃緊了身子,手心捏緊,幾乎出了汗。三年未見,可眼前的人似乎一點也沒變。
湊近聞了下,沈臨淵更是篤定了自己的猜測,他單手撐在越風清身側,腰肢半彎,半抬著頭看向對方,一雙桃花眼裡儘是狡黠的笑意。
“瞧瞧,原是我的好師兄給我帶酒來了。”隨著調笑的語氣,沈臨淵不費吹灰之力,從越風清的身後摸出了一小壇酒。湊近聞了聞,那是他最喜愛也最熟悉不過的桃花香。可越風清自從進了家門便再沒出去過,酒從何而來,答案顯而易見。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壇,“藏了多久了?”
早在酒壇被拿走的那一刻,越風清就認清了現實,此時聽沈臨淵這麼問,他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頓了頓,才低著頭小聲回道:“……三年。”
沈臨淵沒再說什麼了,隻是拔掉塞子,仰頭猛灌了一口。
越風清小心拿眼覷著對方,月光下,男人繃直的下頜線勾人心魄,溢出的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滑,讓他不禁有些口乾舌燥。他定神瞧著那雙闔上的桃花眼,他曾親眼見過其中的瑰麗色彩。驀然間,沈臨淵忽然睜開雙眼,就那樣斜睨著看向越風清。
越風清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有種被抓包的窘迫感,趕忙想著轉過頭,可下巴卻被一隻手牢牢扣住了。沈臨淵扣著他的下巴,迫著那人和自己對視,肆意的張狂勁兒幾乎從眼眸裡溢出來。
“有膽子偷偷為我藏酒,卻沒膽子看我?”
“小師兄啊小師兄,原來你膽子這麼小?”這聲小師兄叫得格外甜膩,裹挾著美酒的香氣,讓越風清有些頭暈目眩,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清潤的眸子緩緩抬起來,素白的指尖撫上沈臨淵臉上那道傷疤,答非所問:“疼嗎?”
沈臨淵愣了愣,接著才無奈地收回手,他曲起手指,在越風清的額頭上輕輕敲了下,“又逃?你可比我還賴皮呢。”他換了個方向,直接仰躺在越風清的腿上,翹著二郎腿,時不時晃動幾下,末了還皮了一句:“傷疤可是男人的浪漫。”
他一邊晃動著腳丫,一邊和越風清說起這三年來在邊疆發生的事情。那些凶險的事情,他都一筆帶過了,有趣的事情,倒是說的活靈活現,若忽略他滿身的傷痕,和眼底的血絲,真當他這一去過得是神仙般的逍遙日子。
沈臨淵說了多久,越風清便靜靜聽了多久。
不知說了多久,沈臨淵才停下了話頭,他抬眼看向越風清,忽然開口問道:“這三年來,師兄又在做什麼呢?”
刹那間,風都忽然靜止了。
越風清依稀察覺到有人扣住了他的腰,那雙手正隔著衣襟輕輕摩挲著他的肌膚,被那雙含笑的眼眸蠱惑著,他似乎什麼也聽不見了,隻能聽見擂鼓般的心跳聲,以及自己那句細若蚊蠅的呢喃:“在想你。”
沈臨淵笑得更是快活了,他捧住越風清的臉,像個山間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