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無計隻是一名四品步兵校尉, 自認無論領兵才乾還是騎射武藝都屬平庸,可他怎麼也想不到護送兵器這樣的“肥差”會落到自己頭上,是啊, 若是放到太平年歲,護送兵器的確是肥差, 可如今……
袁無計想起太子去後,朝中皇子們愈發激烈的爭奪, 想起陛下由著貴妃娘家囂張跋扈的情狀……再想想虎視眈眈的三州叛黨,隻覺這一路凶險異常。
那是整整一萬件上等兵器, 無論落到哪一方手裡都能令其實力大增,畢竟鐵器向來是由朝廷管控, 而如今起事的興州、永州還有錦州, 所占之地並未有鐵礦, 光是這些兵器就能暫時震懾住那三州叛黨不得妄動。
袁無計都能想明白的事,那三州的主事人能不明白?他們絕對會千方百計地阻撓兵器運送至安州。
袁無計所想不錯, 自從出了京都地界, 這一路真乃是過五關斬六將披荊斬棘負芒披葦, 連他那把保養精細的佩刀都因砍人砍得卷了刃。
那些不知道是哪路勢力派來的探子, 一波接一波湧來,若不是他所走的都是官道,若不是叛黨還不敢明目張膽地派兵進入大雍的地界,袁無計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護送這批兵器到達安州。
“大人, 再有十幾裡地就能到天壽關了。”
前方探路的小兵快馬奔了回來, “天壽關一切如常,並未有可疑人影。”
他們此時行走在蕭瑟的山穀間, 路邊都是褪了色的野草, 山頭隱隱傳來猿猴的啼鳴, 冷風簌簌刮動枯枝殘葉,凍得探路小兵臉頰通紅。
袁無計看了眼小兵身上單薄的衣裳,心中歎息,麵上卻沒有分毫異樣,依舊是一副威嚴神情。
“先停下來生火做飯,半個時辰後繼續趕路。”
護送兵器的軍隊天沒亮就出發了,一步未停走了大半日,人人都是饑腸轆轆,今年冬天又冷得厲害,連袁無計這樣有品級的武官都凍得腳趾發癢,更何況是底下的士兵了。
看著士兵們興奮地停下來架鍋煮飯,袁無計卻沒有下馬,而是繼續巡視周圍。畢竟他們在此前已經經曆過幾次襲擊了,由不得他不謹慎。
灶火剛剛點燃,夥頭兵正往鍋上倒水,袁無計身下的馬兒忽然不安地掙紮起來,袁無計察覺不對,一抬頭,卻見兩側山頭突然滾下來數根粗壯巨木。
營地當即亂了起來,有人趕忙去推載滿兵器的馬車。
袁無計立刻喊道:“快退開!彆管兵器!”
然而已經晚了,反應不及的兵士被頭頂巨木砸成爛泥,拉車的馬匹受驚之下掙開韁繩逃散無蹤,車上一箱箱兵器摔在地上,鎖扣被震開,鋒利的、閃著寒芒的兵器嘩啦啦傾灑在地上。
“有敵襲!快列陣應敵!”
在袁無計的吼聲中,幾十個兵士反應過來,飛快跑到袁無計身前列陣,而更多的,卻是在慌亂中失了分寸,不是被巨木砸死、就是被受驚的馬匹踢傷,要麼就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軟了腿,頭也不回地當了逃兵。
袁無計又氣又恨,他原本的下屬在這一路上死了不少,如今和他有默契能夠迅速聽從指揮的隻有麵前這幾十個,而其他那些,卻是途經的州城補充進來的,那些州城也不知怎麼練兵的,指揮起來就像在趕一群呆頭鵝,除了占人數外壓根沒多少助力。袁無計沒有任何辦法,隻得專心砍殺從兩邊山林間衝殺過來的匪盜。
對麵人數太多,又靠著偷襲占了上風,袁無計和手下兵士雖齊心協力,可是對麵那群扮做尋常百姓的匪徒更加凶悍,就在他們快要支撐不住時,一個戴著麵具的人影從天而降衝入戰局。
袁無計這邊以為這是跟匪徒一夥的,匪徒以為他是袁無計那邊的,雙方刀鋒一轉,齊齊衝著那麵具人而去。
然而麵對這麼多刀劍圍攻,那人卻分毫不亂,也不知他怎麼做到的,雙手快得舞出了殘影,一陣乒鈴乓啷的響動過後,圍攻他的人不但兵器都被繳走,還被他三五拳打飛了出去。
袁無計被他這勇武到駭人的力量驚得一時停住,也是這時他才注意到,這人跟那些匪徒不是一夥的,沒等他想猜測這又是哪個勢力派來的,他身後一群麵具人就將他拚命護著的兵器給推走了。
袁無計氣得雙眼發紅,想也不想就舉刀朝著麵具人劈了過去。對比起真正的勇士,袁無計的武力隻能算平平,但是對上那些匪徒,他已經是罕見的悍勇,這拚儘全力的一刀下去,即使軍中大將也要避其鋒芒。
他甚至已經預料到了下一步,那麵具人被他這一刀嚇退,而他趁機越過他去追那些兵器。
然而……
呲的一聲輕響,他的刀,被那個人,兩指,夾斷了。
獵獵冷風裡,袁無計看著那人舉重若輕的姿態,從頭到腳的血都涼了。
“哎你怎麼這麼急啊!我差點就被你砍死了,都說了我是來幫忙的,你怎麼就不信呢?”
聽著這人輕佻的話語,袁無計攥緊了拳頭,是,他是技不如人,他認了,可這人又何必冷嘲熱諷?
“那些人聽錯了指揮,你們在這裡等我,等我去把他們叫回來啊!”
說罷,那人轉身就跑遠了,他跑起來速度也飛快,像是山中一隻猿猴,幾個呼吸就已經望塵莫及。
身邊小兵忐忑地問他,“大人,不追嗎?”
袁無計慘然道:“追什麼追?騎馬能追上?”
小兵都沉默了,碰見了這樣一位能徒手折斷兵器的異人,誰又有勇氣去攔?隻怕他們的骨頭在那人手裡就跟樹枝一樣,一掰斷一個,一掰斷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