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星無月, 天色又黑又沉,還有陣陣陰風,擷芳手裡的燭火搖搖晃晃, 得小心護著才不至於被風吹滅。她瞅了眼空蕩無人的庭院,院子中央那棵大樹枝葉雜亂,在夜裡仿佛扭曲的鬼影。
擷芳瞬間想起了當初傳得沸沸揚揚的太子英魂顯世的事,臉色跟著就有些發白了。但即便如此, 她前行的腳步也並未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畢竟鬼總沒有人可怕。
顧氏和唐枕夜裡不喜人伺候,更何況他們那間屋子與彆的屋子布局不同, 即使沒有侍女在,也不妨礙起夜。所以每一夜她們服侍過顧氏沐浴後, 就會被趕出屋子,若她隻是一個普通侍女,那擷芳自然樂得清閒, 畢竟這般脾氣和善又體貼下人的主家比天上掉金子還罕見。
然而她是小殿下派來取悅顧氏的, 她要做的不是一個本分侍女, 而是顧氏的心腹, 是顧氏房中的無話不談的密友,是能不動聲色左右顧氏的存在,來到安州已經兩個多月,擷芳前幾天又收到了小殿下使人送來的密信。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若是殿下能在唐枕那邊安插上人, 也不至於屢屢前來催促。
終於走到顧氏門前, 擷芳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擺, 正要推門進去, 她已經找好了前來的理由。
“你是什麼意思!”
這忽然的一聲嚇得擷芳心跳驟停, 她幾乎以為自己的算計已經被發現,舉著燈盞猛退一步,這才發現這一聲不是衝著她來的。擷芳無聲退了幾步,往窗戶處挪了挪,透過開了條縫的窗子往裡窺看。
隻見婉婉和唐枕二人隻著清涼薄衫坐在床下踏板上,那屋子裡隻點了一盞小燈,照得婉婉一張臉瑩瑩生光似的好看。
她秀氣的眉微微蹙起,殷紅的唇角因為抿得太緊而微微上翹,盯著唐枕的目光滿是不悅。
唐枕此時倒遠比在京都時硬氣,他也側頭盯著婉婉,目光堅定不容置疑,“這件事我已經決定好了。”
婉婉急得捏緊了拳頭,擷芳看見她似乎想要打唐枕一拳,卻終究是忍住了沒動手,反倒放輕了聲音道:“你怎麼這樣,事先都不與我商量?”
唐枕:“因為我知道提前和你說,你一定不會同意。”
婉婉:“你知道還要這樣做!”
唐枕歎氣,“婉婉,體諒體諒我好不好?我真的很不容易。”
婉婉也歎氣,“唐枕,體諒體諒我好不好?我心裡好煎熬。”
屋子裡靜默了好一會兒,彼此對視的兩人眼神膠著,都在等著對方先退一步。
終於是唐枕熬不住先眨了下眼,他眼圈泛紅(太久不眨眼導致的),企圖博取同情,“婉婉,以前都是我讓你,這回輪到你讓我行嗎?男女要平等。”
婉婉搖頭,“夫君,男女平等不是這麼論的,倘若真要算平等,你事先未經過我應允便擅自決定,這就平等了嗎?”
唐枕無話可說,乾脆耍起了無賴,“我不管,我都安排好了,你聽我的就行。”
擷芳豎著耳朵湊近一些,她想聽得再清楚一點,究竟是什麼事,能叫以往懼內的唐枕忽然霸道起來。
下一刻,她就聽見婉婉透著嗔怒的聲音響起,“她們在我身邊呆了數月,養也養熟了,你看不順眼便要殺,哪天你要是看我不順眼,是不是也連我一道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