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1 / 2)

錦州城破的這一晚, 京都的城門被轟開,大將軍踩著烈火的餘煙,踏進了這座往日繁華的帝都。

這年隆冬, 唐枕入主京都, 建國盛安, 年號開元,自稱主席, 儘管眾人私下裡提起,依舊稱他皇帝。

登基大典那天,燕銜玉被一輛馬車拉進了京都, 他名義上的父親德廣王則在另一輛馬車中,與他一前一後隔開,負責押送他們的是謝回。

燕銜玉曾經認為,以謝回的劍術,他會在這場逐鹿之戰中獨占鼇頭,然而事實上,謝回在人前展現劍術的機會極少, 他還是從前那副富貴閒人的樣子,隻是燕銜玉看得細, 發現他那悠閒恣意的神情下, 有藏不住的疲憊。

嗖的一聲, 禮炮升上了天,在雲霞尚未鋪開的天幕中,似一顆明亮的星。

燕銜玉:“看來謝兄近來的日子不好過。”

騎在馬上的謝子歸聞言回頭看了一眼燕銜玉, 這人是個講究的, 即便如今成了階下囚, 依舊將自己收拾得分外體麵, 錦衣玉冠俊美無儔,謝子歸的眼睛在燕銜玉俊美的皮相上流連一會兒,感慨般歎了口氣。

“燕兄,你我算是知己之交,我也不瞞著你。”

燕銜玉表麵笑盈盈,心中卻道:誰跟你是知己之交,不要臉。

謝子歸:“我和家中生了些嫌隙,差點被逐出家族。”

燕銜玉嘴唇微張,這回驚訝得表裡如一。

謝子歸:“主席閣下要廢了士族,收回士族所有封地,沿用曾經安州那一套用考試擇優選官的製度,從此以後,任你什麼出身,想要躋身上品,都得跟平民百姓一樣考試。”

叫這些高高在上數百年的士族最難受的,不是讀書考試,不是封地全部被收回,而是要跟曾經他們看不起的泥腿子上同一間學舍,進同一個考場,讀同樣的書,甚至以後這些泥腿子的官位還可能在他們之上!

“主席閣下?”燕銜玉疑惑出聲。

謝子歸恍然道:“哦,你還不曉得,現在沒什麼皇帝陛下了,唐兄說登基後要改稱他主席,陛下改閣下,見了他也不必行跪禮,敬禮、握手便可。”

燕銜玉的目光漸漸古怪起來,他沉吟片刻,“那些士族能同意?”

謝子歸搖頭,“怎麼可能?家中便是因為此事鬨了一陣,父親說我替唐枕賣力這麼久,卻沒給家族爭到半分好處。”當初謝家默許謝子歸從家裡拿錢拿糧拿人去給唐枕做事,就是看中唐枕的潛力,打著事成後加官進爵榮耀家族的主意,誰能想到唐枕成事後就“翻臉不認人”。為此謝家特意寫了篇文章控訴此事,沒想到唐枕非常光棍,直接承認過去跟謝家借了不少東西,不過現今國庫空虛,隻能先欠著,等以後有錢了再還。

謝氏家主當場噴出一口老血,因為誰都知道,唐枕說歸說,其實是打算拖著不還了。也是這時候大家才想起來,這人曾經是個行事荒唐的紈絝,當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謝子歸想起什麼,喟歎道:“燕兄當時被關著沒瞧見,唐兄手下的朱將軍和陸將軍親自帶著人和火炮去收地,哪個世家敢反抗,統統一炮轟過去。這天下,說到底還是看誰的拳頭大。”

燕銜玉身為被這大拳頭重擊過的人,此時臉色便不好看了,他冷冷道:“唐枕太過急於求成,我倒要看看這天下他能守住多久。”

謝子歸看出他不服氣,笑著道:“這個就不勞燕兄費心了,我想隻要唐兄一日活著,這天下就能安穩一日。”

如果隻是做唐枕的朋友,誰都會覺得唐枕這人脾氣極好又重情義,跟他在一起最舒心不過,榮耀加身時不必擔心被他背後插一刀,不幸落難也可放心將後背交托與他。

但如果是做唐枕的臣子下屬,那壓力就相當大了,因為平日裡唐枕看起來沒什麼架子,即便你指著他的鼻子罵,也絲毫不必擔心唐枕會挾怨報複給你穿小鞋,因為唐枕當場就會給你罵回去,罵完之後該怎樣還是怎樣。

可一旦到了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上,唐枕就仿佛換了個人,隻能用“霸道”這一個詞來形容。

他隻做他覺得對的事,他隻要他想要的結果,他從不考慮底下那些人是怎麼想,也從不在乎有多少人背地裡怨恨詛咒。

謝回記得有一次,唐枕說要頒布一條新令,那條政令利國利民,卻會損害上層官吏的利益,當時不知有多少人跳出來反對,甚至有幾個頗有名望的前朝老人以性命要挾,唐枕卻不吃這一套,直接命人將他們從大殿上拖了出去,說你們要是想為前朝殉國,現在就能幫你們。

也有幾個從安州出來的官吏在擁有了權勢地位後就失卻本心,甚至乾起了收受賄賂權色交易的勾當,被唐枕查出後毫不留情革職查辦。

從此之後再沒有人敢對唐枕的一意孤行指手畫腳。

換做任何一位尋常君主,絕不敢像唐枕這般橫衝直撞,可是唐枕就是那麼無所畏懼,他就像是一座巍峨高山,隻要他還在,就能鎮壓住下邊所有妖魔鬼怪。

至於唐枕死後會如何?反正現在這些人也都看不到了。

馬車停下,謝子歸道:“燕兄,請下車吧!”

燕銜玉被領到了一間宮室內,見這地方窄小,一眼就能看得到頭,且陳設也簡陋,隻擺了幾把椅子一個坐塌一張屏風,連個花瓶擺件也無,當下臉色沉了沉。

謝子歸注意到他麵色,便道:“燕兄,這兒是唐兄的書房。”

燕銜玉不敢相信,他家侍女的屋子都比這兒氣派。

謝子歸知道他不信,解釋道:“前朝太過奢靡,唐兄早就看不慣,因此將那些多餘的貴重物件全都收了。唐兄說了他要以身作則,這話不是假的。”

燕銜玉並不動容,他隻覺得唐枕腦中有疾,前世他在唐家塢堡住過一段時日,那時候唐枕寂寂無名,可也沒簡樸到這兒份上,不,對於一位君主而言,這已經不是簡樸,而是窮酸了。

唐枕如今當上了國君,怎麼日子反倒過成了這樣?

謝子歸注意著燕銜玉神色,提醒道:“唐兄此人,其實很是心軟,你要是有哪裡說錯了,不必擔心,多誇誇嫂子就好。”

燕銜玉:???

謝子歸看了一會兒燕銜玉那張俊美似仙人的麵孔,複又強調,“但也彆誇得太過,如果唐兄要打你,你記得護住自個兒的臉,要不然連我都幫不了你。”

謝回心想,要是燕銜玉的臉一直這麼好看,就算他得罪死了唐枕,他也要幫燕銜玉爭取個寬大處理,要是燕銜玉的臉被唐枕打腫了,那……那他可能就幫不了燕銜玉了。

燕銜玉一臉莫名地看著謝子歸離開。

等了不知多久,唐枕終於來了,他剛剛從登基大典上下來,身上華服還沒換。

一邊走一邊回頭跟身後人說話,“你看這衣裳,隻穿一次太可惜了,存起來讓繼承人登位大典的時候再穿。”

他身後之人不知說了什麼,唐枕便笑了起來,“他還敢生氣?這件衣裳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我以後都穿不起這麼貴的了……得勤儉節約啊以後,現在可不比從前,家大業大要養多少張嘴啊!”

他也不回頭,眼睛不看前邊,說到後來乾脆轉過身去,一邊那人說話一邊倒退著走,燕銜玉遠遠看著,好幾次都覺得唐枕要被絆倒了,偏他腦袋後邊就跟長了眼睛一樣,每次都能從容邁過那些或高或低的門檻。

等到離得近了,似乎是那人提醒了一聲,唐枕這才回過身來,與那人並肩走進這間宮室內。

燕銜玉看清那人的臉,怔了一下,原來是她。

婉婉身上也是一襲華服,用唐枕的話說,是跟他配套的情侶裝,兩人剛剛當著所有臣民的麵舉行過大典,婉婉方才從容不迫分毫不亂,下來之後才後知後覺感到緊張和忐忑,麵頰紅得仿佛上多了胭脂,胸膛裡一顆心也撲通撲通跳了不停。

偏偏唐枕耳力驚人,一下來便將腦袋湊過來,“我聽到了。”

婉婉小聲說緊張,唐枕笑了一下,此後就一直說俏皮話逗她。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肩膀擦著肩膀進門,一眼卻看見書房內多了個人,婉婉看了一會兒,認出這是曾經趁著唐枕虛弱時圍攻過唐枕的人,麵上的笑逐漸消失了。

燕銜玉此時卻還在回味方才二人進門時的情景,唐枕可比顧婉婉高多了,可兩人剛剛一起跨過門檻進門時,唐枕竟然屈膝,將自己放到了和顧婉婉等高的位置,肩膀擦著她的肩膀一起進來。

燕銜玉還未品平白其中情愫,就被二人這種黏糊的姿態震了一下。

轉而對上顧婉婉時,卻對上對方沉怒的容顏。

察覺顧婉婉對他懷有芥蒂,燕銜玉心頭苦笑,看來今日這一關,難過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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