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說的又快又脆,陸姨娘麵子上掛不住了,她站了起來,長長的歎了口氣,麵露悲切之色,道:“你好好歇著,姨娘……過兩日再來看你。”
許元姝的聲音依舊嘶啞,“姨娘的法華經可抄好了?”
陸姨娘眼睛一瞪,麵色立即陰沉下來,為了這個她沒少被一個院子裡的其他姨娘嘲笑,這就是在戳她的心窩子!
而且還是由自己親生的女兒開的頭!
她上前一步拉著許修成的手,一字一頓道:“姑娘放心,姨娘也會向菩薩許願,保佑你健健康康的才是。”
這一句話愣是叫她說出了詛咒的意味來,玉珠麵色一變,立即就想去找夫人,隻是卻被許元姝攔住了,“今兒是初三,下午申時。姨娘,法華經是十五做法事的時候要用的,早上就要。滿打滿算也就是十一天再加三個時辰了。”
陸姨娘方才說出話來就知道失言了,雖然許元姝不愛告狀,甚至有的時候老爺是樂於看見她們得罪夫人的,但真要較真兒,老爺是絕對不會站在她這一邊的。
可是許元姝這話卻又叫她氣兒不打一處來,隻是當著玉珠的麵卻不好再說什麼了,陸姨娘下意識抓緊了許修成的手,臉上擠出個笑容來,“姑娘好好歇著,姨娘這就回去了。”
“先吃飯。”許元姝沙啞著嗓子道,玉珠忙把手上食盒放在桌上,又從裡頭取出來一碗粳米粥,一盤小巧的蒸餃、一碟麻油拌冬筍絲、一碟金絲芽菜,還有一碟切得細細的醃菜頭來。
“蒸餃是素的,夫人專門吩咐的,連案板菜刀還有蒸籠都是專門沒沾過葷腥的。”
說起來這是外祖父的意思,傷風之後飲食上要以清淡純素為主,說是好得快,這麼些年倒也吃習慣了。
許元姝道:“你去替我謝謝母親,再去祖母那兒一趟,說謝謝祖母給我藥膏,等我好了再去給她請安。”
玉珠應了聲是便離開了。
許元姝中午飯就沒吃,聞見味兒便覺得餓極了,不知不覺中不僅僅是粥喝完了,連小菜蒸餃也一點都沒剩下。
胃裡滿滿當當的東西,許元姝覺得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暖了起來,她剛叫了聲“莞花,收拾東西”,就見玉珠回來了。
“姑娘。”玉珠手上還拿著東西,道:“夫人還在老夫人那兒,誌哥兒也在,老夫人留飯了。這是老夫人給的秋梨膏,說每天喝上幾盅,嗓子就不啞了。隻是不許多喝,裡頭除了蜂蜜還加了貝母,怕傷了脾胃。”
許元姝點點頭,她倒不覺得自己是傷風,多半是昨天太累,心裡又著急,再加上……怕是隻有自己一個人知道柳家還有人活著——
三表哥,他逃出去沒有?這麼冷的天,他夜裡可有擋風遮雨的地方。
吃了晚飯病已經好了很多,不過許元姝又開始困了。
她打了個哈欠,想著興許再睡一覺就能好了,“先不忙化那秋梨膏,我這會兒又困了,等明日再喝吧。”
許元姝又躺在了床上,冬天的床幔厚得幾乎不透光,她很快就又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許元姝似乎聽見母親跟萬媽媽的聲音,還帶著笑意。
“多睡睡好,很快就能好了。”
“老夫人想必也能放心。”
之後便是安安靜靜的,天也黑了下來,一直到——
許元姝猛地坐了起來,外頭嘈雜聲不斷,幾乎是震天的哭聲。
“夫人!夫人!”是李媽媽的聲音,雖然隔著老遠,但她是不會聽錯的。
這可是在母親的院子裡,李媽媽究竟在哭什麼?
許元姝隻覺得胸口一揪,她猛地先開床幔,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怎麼了!李媽媽哭什麼?”
玉珠跌跌撞撞從外頭跑了進來,眼睛是紅的,臉色蒼白極了,雙手緊張的扭在一起。
“夫人……夫人……上吊了。”
什麼!
許元姝隻覺得哄得一聲,眼前一片血紅,耳朵裡咚咚直響,她已經記不得自己做了什麼。
等她再次有了意識,她已經站在母親的上房門口。
耳朵裡是一片哭聲,眼前一陣紅一陣黑。
許元姝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扶著牆走了進去,玉珠也許攔過她,莞花也許來扶過她,李媽媽似乎也說了什麼,但是她一點都沒聽進去。
然後她就到了母親的臥室,前天夜裡她就在這兒睡著。
眼前……眼前是一片紅色。
許元姝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見了吊在半空中的母親。
她顫抖著伸出手,忽然眼前一黑,許元姝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她暈倒前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麵,就是母親的那雙鞋子——是她親手繡的,在空中微微的搖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