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馬上也要進去了。
第二日一早,許元姝按照許老太太的囑咐換了衣裳,梳的雙丫髻上也是半點頭飾都沒帶,打算一會叫祖母看見再說。
許老太太見了果然滿意,點點頭道:“這個樣子很是清爽利落,看見你,我就想起當年我才進宮的時候。”
許元姝又往前頭走了幾步,緩緩轉了個圈叫許老太太看。
許老太太嗯了一聲,萬媽媽便道:“姑娘來坐這兒。”
許元姝在梳妝台前頭坐下,萬媽媽先是拿出個白紙做的護領給她彆在領口,又取了個上頭鑲著紅寶石的金紐扣給她把護領扣上。
“很好。”許老太太站起身來,把手遞給許元姝。
等許元姝牢牢的扶住她,許老太太便道:“今日你隨我出去。”又對萬媽媽道:“你在家裡看著,告訴誌哥兒不許偷懶,就是我們都出去了,他也得練字。”
萬媽媽急忙應了,道:“我送老太太上了馬車就回來。”
穿著這樣的衣服,尤其是脖子一圈套著白紙做的護領,許元姝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覺得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她不由得想起方才,甚至是這兩天,雖然顧氏一進門就說了以後不如叫老太君,祖母也欣然接受了,可是這院子裡依舊是叫她老太太。
而且祖母叫萬媽媽在家裡看著,又特意指名要看著誌哥兒……顧氏的手是絕對插不進來的。
許元姝嘴角翹了起來,扶著祖母的胳膊,跟著她一路走出了院子,馬車已經停在院子門口了,萬媽媽掀了簾子,又擺了下板凳,許元姝扶著她上了馬車,也跟著上去。
馬蹄噠噠噠的響了起來,走出了許家的大門。
許老太太看著許元姝的裝束,又見她坐直了的姿態,心中不由得歎息一聲,道:“你父親遞了名帖進宮,你進去是個宮女,若是我找人,你進去要麼是女秀才,要麼是女史,可我一直沒開口,你可知道為什麼?”
許元姝聽祖母講過皇宮裡宮女們的品級,頭銜裡帶著尚、司、典、掌幾個字的是真正有品秩的官,女史跟女秀才是最低一等沒有品秩的官。
就像是母親屋裡的梅香,說是大丫鬟,但遇見事兒了,什麼都不是。
可就算女史跟女秀才,也不是輕易能當上的。
“我才進宮,年紀尚輕,沒有根基就當了管事的,一來怕是沒人服我,這官當的名不符實。下頭但凡有個不聽話的,凡事我還得求助上官,一來二去的上官多半不喜。”
“二來祖母去求人,我若是靠著關係當上了女官,那就是站隊了,有人保我,自然也會有人害我。我剛進宮,對宮裡又不熟悉,想必不少人拿我當靶子。”
許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聽你的意思,你是不願意當女官的?”
許元姝沒有直接回答,若有所思道:“我曾聽祖母說過,宮裡宮女人數少時三千,多時五千,宮裡六局二十四司,外加一個宮正司,不算女秀才跟女史,女官之數不足兩百,這樣的位置,很是值得爭一爭的。”
許老太太一笑,道:“這些都是我平日裡說說的,沒想你記得這樣清楚。”
見祖母麵色和善,許元姝更進一步,道:“我識字,樣貌上佳,見識優於那些在民間采選的宮女,待我熟悉了宮裡各種事項,我是能當上宮女的。”
許老太太點頭,卸下腰間荷包,“既如此,把你領子上的扣子摘了,換上這個。”
許元姝有點詫異的接過祖母手中的荷包,打開一看,是個一模一樣的扣子,隻不過是銀子做的,上頭什麼都沒鑲嵌,顯得很是肅靜。
看見這個,許元姝的心膨得一跳,她換好扣子,覺得手上已經出汗了。
“宮女的衣服皆有定製,每季什麼顏色,一共有多少套都是有數的,當然等你當了女官,或者當了娘娘和皇子公主身邊的心腹,自然就不在此列。”
“衣服洗多了顏色就舊了,愛臟的也就是領子,所以用白紙做了護領,一天一換。”
“不管是女官還是宮女,說白了都是伺候人的,衣裳是一樣的,能看出品級來的,除了鬏髻上的釵,便是領口的這枚扣子了。”
“尚用金鑲玉,司用金鑲紅寶石,典用金鑲瑪瑙,掌用純金,女史跟女秀才用銀鑲金,剩下的宮女用的都是純銀。”
許元姝覺得自己後背已經冒出冷汗來了。
若是方才她答的不和祖母的心意,怕是就要帶著這枚鑲了紅寶石的金質紐扣進去了。
這可是女官之中第二高的品秩才能帶的東西。
不過……她這一關算是過了吧?
許元姝不由自主摸了摸頸間那枚剛帶上去,還是冰冷冷的紐扣。
“你若是帶了金鑲紅寶石的去——”
自打出了許家,許老太太臉上的笑意就越來越淡,更多是禮節性的翹起嘴角,往日那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老太太,整個人都變得淩厲起來。
“你若是真帶了那個去,就是告訴她,我是來求官的,那你進宮至少是個女史,不過興許不到端午節,就會犯錯被擼了去。”
“一旦被司籍女官記上一筆,那以後就升遷無望了。” 許元姝隻覺得連呼吸都有點難受了。
這就是皇宮嗎?
祖母出宮四十年,現在去看以前的小姐妹都不能明明白白的說話?
所有的一切都要用暗示。
許元姝抿了抿嘴,再次跟祖母道謝,“多謝祖母教我。”
她一定會小心翼翼一點錯兒都不犯,因為她身上不僅僅壓著自己的性命,還有誌哥兒的——
還有母親已經丟了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