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姝跪了下去,她拋去了一切事先想好的說辭,直直白白的說:“請大伯娘稍稍幫我看著誌哥兒,我……”
她抽了抽鼻子,聲音再次堅定起來,“等我從宮裡出來,我幫著大伯娘過繼兒子。”
孫氏先是被她的舉動嚇到了,剛要伸手去扶她,就聽見“過繼兒子”這幾個字。
她伸出去一半的手停在了空中,“你——”
孫氏明顯有些猶豫,不知道該說什麼。
許元姝不等她繼續,便急匆匆的開口,生怕再遲疑一會,她就沒有勇氣說下去了。
“母親死的突然,父親一向不把我們這些兒女放在心上,顧氏……顧氏更是靠不住,祖母一年有半年都沒精神,我走了就沒人看著誌哥兒了……”
“我跟陸姨娘說讓她把兒子過繼給大伯娘,然後大伯娘就能照顧她,免得顧氏把她害了,其實是想讓誌哥兒躲在後頭,安安全全的長大。”
許元姝看著孫氏,道:“許修成讀書不成,品行也不好,我沒想讓他過繼給大伯娘的,等我……若是我真的能在宮裡站住腳,將來大伯娘想過繼誰,我都答應。”
孫氏歎了口氣,道:“若是我想過繼誌哥兒呢?”
許元姝愣住了。
孫氏起身扶她起來,道:“你這個傻孩子。”她歎了口氣,道:“你性子幾乎跟老太太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有什麼都不明說,全憑默契。你知道老太太跟我說了什麼?”
許元姝搖頭,遲疑的看著她。
“成哥兒已經給養廢了,將來不會有大出息,過繼給你是連累你,你這點家底還不夠她糟踐的。你好好看著誌哥兒,將來把他的兒子過繼給你當孫子,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去找元姝,她會答應的。”
“啊!”許元姝驚叫了一聲,“大伯娘……”
孫氏拉著她起來,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拿了帕子給她擦了擦臉。
“我會好好照顧誌哥兒的,至於陸姨娘,搭一把手也是順手的事兒,畢竟我一個寡婦,最好不要直接跟顧氏起衝突。”
許元姝心中百味交集,可是又冒出來一個疑惑。
要說過繼,還是過繼一個懵懂無知的幼兒才好,可是為什麼祖母言語裡竟像是覺得許義靖不可能再有兒子了?
她不由得看著孫氏,問道:“若是父親再有兒子……”
孫氏麵色嚴肅起來。
“這話原本不該我告訴你,你這個年紀也不該聽這些,可是你方才誠心待我,所有事情都和盤托出,我也告訴你一件事情。”
“老太太當年在宮裡傷了身子——”
這個許元姝是知道的,寒冬臘月在太液池了泡了一夜,天氣一冷就骨節酸痛,連路都不能走。
“——子嗣艱難,後來用了宮裡秘藥,孩子是有了,不過卻把這份病傳到了孩子身上。”
許元姝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怪不得大伯年過三十膝下隻有兩個女兒,許義靖這些年過手的妾上百,也隻得了兩子四女。
可是再艱難,也不是沒有,萬一……
孫氏衝她笑了笑,“老太太說,顧氏在朱大人後院待了十三四年,從來不曾生育,也不曾小產過,想必是用了藥避過,他們兩個湊在一起,是斷然生不出孩子的。”
“所以你放心,這家裡不管是老太太,還是我,都會好好看著誌哥兒的。”
許元姝聽了這一腦袋的隱秘,連什麼時候回到屋裡都沒察覺。
等她躺倒床上,周圍又變成了一片黑暗,她猛然間坐了起來。
大伯娘是怎麼說的來著?
“……他們兩個湊在一起,是斷然生不出孩子的……”
祖母從來不將話說得這樣滿,除非她有完全的把握。
給許義靖下藥?
不!這藥下在了顧氏身上。
許元姝頓時回想起敬茶的那一天,是從來不曾奉茶的萬媽媽給顧氏上的茶。
當時她以為是看重是安撫,因為顧氏不能以正妻之禮進門,所以祖母安撫她,讓自己身邊最得意的媽媽給她上茶。
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是因為那杯茶裡有東西。
還有,那天用的茶杯許元姝也從來沒見過。
紅底琺琅杯,還有黃金掐絲,祖母平日生活並不奢華,又曾說這等顏色鮮豔的杯子是最容易做手腳的,所以她平日裡用的不是白瓷就是青瓷,也從來不用上了彩釉的東西……
這一切都太過不同尋常了,可惜她當時竟然沒有看出來。
很好,很好,許元姝在黑暗裡喃喃自語了兩聲,原來她們都對顧氏心有忌憚,原來她並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