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姝決定搏一把, 拚過去了能叫趙典簿不再把她當棋子用,拚不過去了……橫豎不過是早死晚死的事情, 現在死了, 興許下去還能看見母親。
“典簿大人, 這兩日奴婢聽見流言, 說李尚宮被皇後娘娘厭惡, 等這個差事完了,就要被驅逐出宮。”
“哦?”趙典簿來了興趣, “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許元姝麵色為難, 道:“倒是沒聽清楚,就是聽見有人在窗邊那麼一說。”她終於鬆了口氣,沒有猜錯。
趙典簿收了臉上笑意,眼神落在許元姝身上, 仔細思考起來。
這個消息她能知道, 是因為她姑媽管著教坊司,手下的姑娘聽見新羅的官員說漏了嘴。
方司簿知道,是因為皇後娘娘覺得她聽話,從來不多事, 一切都以皇後娘娘馬首是瞻, 所以想讓她接替尚宮一位,提前告訴她好叫她有所準備。
宮裡要換尚宮, 就跟司禮監換掌印太監, 前朝要換首輔一樣。
等下頭的人知道消息, 那一定是上頭的人已經分好了利益, 可是現在這消息是不是泄露的太快了些?
女官們裡頭也就是寥寥數人知道,這個才進宮半個月,今天還是第一次出門,甚至連宮女都不算的小丫頭是怎麼知道的?
“然後呢?”趙典簿問道。
許元姝又把今天早上的事情一說,擔憂道:“奴婢在家的時候曾聽祖母說過,宮女初選三千人,能到京城的不足一千,北安門驗身之後,進宮的大約一百餘人,最後留下來的隻有三十餘人。”
“可是這才半個月過去,那殿裡就隻剩下四十人了……要是這麼下去……等一個月過去不知道還能留下幾個?”
這事兒趙典簿是知道的,甚至這主意說是她出的也不為過,當然具體的計策跟她沒什麼關係,她隻說了一句“有什麼事兒都叫她們去找李尚宮”。
不僅如此,她前頭還跟方司簿通過氣兒,她擔心若是耽誤了公主選宮女怎麼辦,方司簿說的是“再選一批就是了”,現在想想……她怕不是頭腦一熱也掉進了方司簿的圈套裡?
選宮女可不是說選就能選的,就算方司簿當上了尚宮,這事兒也由不得她做主。
若是這一次真的黃了,一年要選兩次宮女,那前朝彈劾皇帝奢靡貪欲享樂的折子就要跟雪花一樣飄進來了。
陛下跟皇後關係本就算不上是好,若是真出了岔子,皇後肯定饒不了她。
一時間趙典簿也是冷汗津津,汗水浸濕了護領。
至於為什麼方司簿要坑她?
趙家算是宮女世家了,她的姑媽當初做到了宮正司司正,現在還管著教坊司,至今還有一大堆關係留在宮裡,她也是做到了尚宮局典簿,她可比方司簿的基礎好太多了。
也就是說……在方司簿的眼裡,她是有能力威脅她尚宮的位置的。
今兒可差點叫燕啄了眼。
許元姝見趙典簿很久不說話,大膽抬頭一看,就見她臉上表情變來變去。
雖然不知道她想了什麼,不過許元姝覺得這變化是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去的。
“大人……李尚宮畢竟是宮裡的老人了,年過六十,皇後娘娘真的要如此無情趕她出宮?”
“大膽!”趙典簿回過神來,嗬斥道:“皇後娘娘豈是你能詆毀的?”
許元姝急忙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
趙典簿神情複雜的看著她,柔聲道:“你且起身,皇後娘娘宅心仁厚,李尚宮在宮裡將近六十年……皇後娘娘不會讓她就這麼走了的。”
許元姝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有這句話,至少趙典簿不會再找麻煩了,甚至借著她的口,那些有心人也會收斂一二。
“你回去吧。”趙典簿道:“回去要以身作則,切不可趁機偷懶,李尚宮在宮裡多年,她手裡但凡露出來一點東西,都能叫你受用一輩子。”
許元姝行禮,“多謝大人指導。”說完便垂首立在一邊,等著趙典簿先走。
趙典簿離開時的腳步就沒有來的時候那樣輕快了。
皇後娘娘要送李尚宮去新羅,將近半年的路程,最遲四月就得出發,不然入冬之後路沒法走。
若是耽誤了這個時候,李尚宮又得在京城待一年。
讓李尚宮教導宮女,且不說大材小用,這就跟首輔大人去國子監授課一樣,是個非常體麵的活兒。
而且叫她去新羅,拋開新羅苦寒之地不說,去了新羅她就是後宮最大的一個,連新羅的王後也要聽她管教,這也是個榮養的好差事。
皇後娘娘是非常愛麵子的……李尚宮叫她沒麵子,她叫李尚宮沒飯吃,若是攪了皇後娘娘的事兒,將來被報複的就是她了。
趙典簿歎氣,這些年一帆風順的上來,她竟然忘記了姑母跟她說過的話。
在宮裡一定要小心謹慎,在主子麵前切不能把自己當人看。
許元姝一直等到趙典簿的背影看不見了,這才站直了身子,動了動已經僵硬的雙腿,打算往回走了。
她已經走得夠遠了,右手邊上是仁壽宮的後牆,左手是東六宮的宮牆,再往前已經能看見奉先殿了。
要知道過了奉先殿就是前朝了,她竟然不知不覺中跟著趙典簿走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