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姝不動聲色地答道:“太子性子和善, 又是親兄弟,奴婢說句冒犯的話, 太子的年紀怕是能當小主子的祖父了,自然對這些年幼的兄弟們很是溫和。”
這是實打實的點出來二十一皇子不會跟太子有什麼利益上的衝突了, 吳貴妃自然聽得出來,她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 心裡卻生出幾分怒氣來。
這是說尚悅繼承大位無望?
吳貴妃還記得前兩日尚悅被皇後為難的時候,她還說這是好事兒呢, 可見她的心從來都不在承乾宮。
心懷鬼胎的賤婢!
二十一皇子這會兒還聽不太出來裡頭的暗示, 隨著許元姝的話,他點了點頭,道:“太子哥哥挺好的。”
吳貴妃臉上閃過一絲怒氣,可是隨即她就忽然想起許元姝話語裡還有一個詞兒。
祖父?
若太子能當她兒子的祖父,那她跟皇帝又算什麼?
她這麼聰明的人,會說出這樣帶有明顯暗示諷刺意味的話來?
吳貴妃目光落在許元姝臉上, 想從她眼睛裡看出點什麼來。
可惜她半低著頭, 維持著一個宮裡宮女的標準姿勢, 眼睛看著腳前三寸, 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吳貴妃輕輕哼了一聲, 眼波流轉, 道:“可見文華殿是個好地方, 去了一趟, 連個奴婢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正在許元姝想說點什麼的時候, 長明進來了, 手裡還端著一碗薑湯,道:“娘娘,薑湯熬好了。”
吳貴妃對著二十一皇子招了招手,道:“先來把這碗薑湯喝了,然後再吃飯。”
薑湯的味道就是加了紅糖也好不到哪裡去,二十一皇子下午在文華殿已經喝了一碗下去,現在自然是不願意再喝了。
他眉頭一皺,道:“下午已經喝過了,而且元姝很是細心,我還穿了蓑衣,連鞋子都沒濕,就不用再喝了吧。”
“不行。”吳貴妃端著薑湯吹了吹,道:“趕緊來喝了,著涼了可不是鬨著玩的,萬一你生病,你讓母妃怎麼辦?”
說著她又看了許元姝一眼,問道:“你說這薑湯該不該喝?”
雖然許元姝前頭有點故意,現在這局麵她也有所預料,可是真沒想到吳貴妃真是個一點就炸的性子。
這還是她背後有人,要是她背後沒人呢?
許元姝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
承乾宮的宮女太監……除了管爐子燒水的那個太監,沒有一個超過四十的。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承乾宮換人的速度特彆快。
她又想起剛分了宮那兩次見麵,吳婉是怎麼說的,“娘娘跟看熱鬨一樣把我們評了一圈,然後說自己宮裡人滿了,怪可惜了的。”
其他兩位娘娘要人是因為公主要出嫁,她雖然是被皇帝賞賜下來的,可如果承乾宮不缺人,皇帝又為什麼要賞呢?
宮裡的規矩還是很嚴格的。
許元姝遲疑了片刻,吳貴妃輕輕笑了兩聲,隻是這兩日跟許元姝日漸親近的二十一皇子看不下去了,他道:“我喝就我喝,母妃為難個宮女做什麼?就是她說該喝,難道她一個宮女就能做得了我的主了?”
後頭這一句話聽著還不錯,可是加上前頭那個“為難宮女”,後頭這一句話就像是專門的掩飾了。
“哼!”吳貴妃變了臉色,捧在手上的薑湯重重往桌上一摔,發出重重一聲響來。
碗雖然沒破,不過薑湯灑了大半出來。
“我為難一個宮女?”吳貴妃冷笑了兩聲,看了一眼長明,“再去端薑湯來!母妃都是為了你好,不喝薑湯難道要喝藥不成!”
二十一皇子一副有利說不清的樣子,“我喝過了!我也沒著涼,不就是下了場雨,乾嘛非要喝薑湯。往日裡下雨也沒見你這樣。”
長明趕緊出去了。
許元姝從這裡頭琢磨出點不一樣的地方來,吳貴妃要說關心二十一皇子,那是肯定關心的,畢竟是唯一的親兒子。
可是要說她最關心的,肯定不是二十一皇子。
比方上次二十一皇子被皇後責難,她回來最先是訓斥了自己一頓,發了一通火才說彆的。
這一次呢?
許元姝回憶起她剛進來的時候,吳貴妃囑咐的依舊是討好皇帝,又跟她說了兩句話,這才叫二十一皇子喝薑湯。
可是為什麼這一次抓著不放了呢?
明明二十一皇子已經說了喝過薑湯,衣服也沒怎麼濕,吳貴妃是為了什麼?
“這是怎麼了?”
許元姝的思緒忽然被皇帝的聲音打斷了,她急忙側身立在一邊,就看見皇帝大步走了進來。
“還在門口就聽見你的聲音了。”皇帝大步走到上首坐下,揮了揮手叫一屋子行禮請安的人站了起來,眼睛在桌上灑了一半多的薑湯上看了一圈。
吳貴妃一臉的委屈,上前行禮,“陛下……尚悅也不知道跟誰學的,現如今都會忤逆母妃了,叫他喝碗薑湯免得著涼,他也要頂上兩句。”
皇帝的視線就落在了尚悅臉上,“你母妃說的可屬實?”
上次皇後的為難,皇帝的一言不發都在尚悅心裡留下了重重一筆,雖然已經過去不少日子了,可是他對皇帝依舊還有幾分恐懼。
他上前吞吞吐吐道:“也不是……”
二十一皇子的話被吳貴妃打斷了,她看著進來之後就老老實實站在牆角的長明,道:“薑湯拿來。”說著又看了看皇帝道:“我是怕他著涼,隻是這薑湯的確是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