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姝已經跟著魏妃到了東三所。
東三所燈火通明, 齊公公正跟在十七皇子身後等著, 看見魏妃出現, 兩人急忙跟了上來。
魏妃下了轎輦,頭一句話便問十七皇子, “你早上跟你哥哥一起上課, 下午跟他一起習武, 你倆的院子又是隔壁, 你就一點都沒看出來?”
尚錫跟著魏妃往裡走, 辯解道:“早上好好的, 下午練武出了些汗,可是練武誰不出汗?肯定是他宮裡人怠慢!上次生病就沒調理好, 他原先用的是一石半的弓, 現在隻能用一石的了!”
魏妃眉頭緊鎖,怒道:“他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好好的又生病!肯定是你們怠慢了!一個個不好好伺候主子!太醫又是怎麼開的方子?一個月病了兩次?上次根本就沒治好!”
聽見魏妃在院子門口這一頓吼, 許元姝隻聽出來兩個字兒:推脫。
先說宮女太監, 又說太醫,還是站在第一進剛進門的地方,這會兒天都黑了,路上也沒什麼人走動,她這聲音能傳出去很遠。
許元姝跟在魏妃身後進去, 立即就看見一院子的人都站著, 像是專門在等魏妃。
皇子身邊八個宮女八個太監伺候, 粗粗一數這院子裡站了十二個, 也就是說除了去請魏妃的, 現如今十三殿下身邊就五個人伺候,這五個人裡頭還得有熬藥的,有跟著太醫的,殿下身邊最多三個人。
且不說太醫,他們的確是在怠慢殿下!
許元姝上前一步,在魏妃耳邊輕聲道:“這兒站了十二個。”
魏妃升到妃位已經很久了,尤其是吳貴妃倒台這將近一年的時間,人人都對她恭恭敬敬的,她早就習慣走到哪兒都是一堆人出來迎接了,竟然一時沒留心這個。
竟許元姝這一提醒,又合了她推脫的心意,魏妃立即怒道:“都站在這兒乾什麼?主子病了你們站在院子裡?尚平身邊有幾個人?”
她回頭一看去叫她那太監總管,道:“施忠福!這院子裡一共十二個人,給我把名字記清楚了!現如今尚平病了我不發作你們,等你們主子好了我跟你們好好清算!”
許元姝略略鬆了口氣,且不管將來魏妃會不會真的處理這些人,有了她這番話,至少這段時間,尤其是十三殿下生病的這段時間,沒人敢怠慢了。
魏妃說完這一番話,又急匆匆的往裡,施太監急忙跟上,一行人又到了十三殿下寢室。
生病肯定是在床上躺著的,又多半儀表不雅衣冠不整,魏妃坐在明間就不能再往裡了,剩下的人要麼是兄弟,要麼是下人,沒什麼關係,許元姝跟在十七皇子身後,到了西稍間。
十三皇子躺在床上,麵色泛紅,臉上的棱角比上回還要突出,明顯是又瘦了許多,頭上還搭著一塊帕子,雙眼緊閉。
十三皇子腰間蓋著一條毯子,上半身已經光了,腿也在外頭露著。許元姝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沒把頭扭過去,目光落在了太醫身上。
是賀太醫!小時候給她看過病,還在承乾宮給她打過掩護的那一個!
賀太醫不過掃了一眼,完全沒有一點認出許元姝的端倪來,隻是目光在齊公公身上停得久了一點,似乎在分辨他是哪個宮的太監。
賀太醫一邊用濕布在十三皇子胸口擦拭,一邊解釋道:“這病來勢洶洶,喝了柴胡湯也不見效,而且不見汗出,再捂下去怕是不好,便用溫水擦他胸口、腋下、掌心、股溝、腿窩和腳心,能帶走些高熱,就不礙事。”
齊公公也是在翊坤宮多年的人了,方才魏妃那番話他也聽在耳裡,現在不僅僅是要找宮女太監的錯兒,連太醫也不能放過,便問,“上次十七殿下發熱,是用黃酒擦的。”
賀太醫手上動作不停,道:“用酒力量太大,十三殿下脈象是內裡有虛,經不得酒力凶猛。”
見齊公公還想為難太醫,許元姝輕聲道:“咱們先去回了娘娘,一會兒皇後娘娘怕是也要來,不好叫娘娘一無所知。”
齊公公一想也是,三人一起出來,跟魏妃把方才賀太醫的話說了。
才說完,皇後就帶著宋媽媽進來了。
魏妃一行人起來行禮,皇後剛交坐,魏妃眼圈就紅了,聲音也哽咽起來。
“我這心裡難過,當年賀妃去了,陛下把尚平托付給我,眼看著他長大成人,馬上就要成親建府開枝散葉,怎麼就連著一個月病了兩次?”
說著她又咬牙切齒起來,“方才我罵了他院子裡的人,尚平病了,一大半的人反倒在外頭迎接我,依我看,就是她們不好好伺候才叫尚平病了的!”
皇後沉著臉,語氣略嚴厲了些,道:“好了!”一句話說的魏妃收了眼淚,這才又放緩了語氣,“我知道你擔心他,我又何嘗不是?賀妃當年……唉,太醫說了沒有,是什麼病?”
“不知道,隻是發熱,用了柴胡湯——”魏妃把方才得到的消息又說了一遍。
皇後眉頭皺了起來,道:“好端端的怎麼會病?還說內裡虛,他如何虛得起來?”說著一扭頭看著宋媽媽,“你去瞧一瞧。”
宋媽媽應了聲是,往裡頭去了,魏妃使個眼色,許元姝跟齊公公也進去了。
賀太醫看見宋媽媽進來,正要說話就被宋媽媽打斷了,“不用說,先照顧著殿下,娘娘已經知道了。”
賀太醫把十三皇子擦了個遍,這才又給他蓋上被子,接著又囑咐旁邊兩個宮女一個太監,“就這麼來,頭上的帕子要經常換。若是還燒,半個時辰擦一次,動作要快,若是這個時候著涼了就不好了。”
宋媽媽這時候才張口,“怎麼不給喝水?”
那兩個宮女看了看賀太醫,賀太醫道:“沒有汗暫時不能喝水。”
宋媽媽點點頭,道:“皇後要見你。”
幾人跟著又到了外間,不知道皇後跟魏妃說了什麼,許元姝出來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去拿本宮令牌,告訴陛下一聲,再把宮裡輪值的太醫全都請來!”
幾人上前行禮,皇後看了一眼賀太醫,問道:“這是什麼病?”
賀太醫道:“內裡虛弱,又發了實火,再加上出不出來汗,導致熱閉了竅。”
皇後眉頭一皺,看見賀太醫一頭的汗,道:“你年紀也大了,先下去洗洗,歇一歇再說。”
賀太醫行了個禮出去了,許元姝給齊公公使了個眼色,也跟著出去了。
皇後在魏妃也在,東三所的人要麼在裡頭伺候著,要麼都在院子裡站著一動不敢動,跟著賀太醫出來的隻有一個小宮女,好打發的很。
等那小宮女去打熱水,許元姝默不作聲上前幫著賀太醫挽了袖子,宮裡的東西都是一個擺放,她又拿出乾淨的抹布來給賀太醫擦了頭上的汗。
賀太醫半閉著眼睛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