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姝照例不說話,雖然是側妃, 可從她的角度說, 也算是嫁了人的, 嫁人之後父親也就被劃到外男那一欄了。
規矩嚴一點的見外男要隔著屏風, 再嚴一點的索性連外男都不叫見, 隻是這樣的人家少而已。
魯王爺客氣了一句,“上茶。”
許義靖眼淚就流了下來,看著許元姝的目光裡帶著殷切和膽怯, 道:“娘娘是微臣的長女, 不怕王爺笑話,臣今年已經四十有三了, 年紀三十才得了第一個孩子,雖是個女兒——”
他一邊啜泣一邊抹著眼淚。
許元姝輕輕咳了一下, 看著許義靖的目光有點冷。
王爺雖然心善,可單從王妃還沒進來, 他就知道敬重王妃,又在建府的頭一天晚上到了她這個目前位分最高的人屋裡, 就知道王爺也是很重規矩的。
許義靖是誰?
上林苑監典署,說白了就是個莊頭, 隻不過是替皇帝家裡管莊子, 大小也算個官。
去掉官職,他是側妃的父親, 可側妃的家人什麼時候能當正經親戚了?
看看陸姨娘的家裡人乾的是什麼就知道了。
幫著許家管莊子, 這麼一想, 許元姝倒是把自己逗笑了,許義靖可不就是管莊子的麼。
許義靖正專心致誌的演戲呢,一點沒察覺,魯王爺倒是聽見點動靜,頭一偏就看見許元姝臉上還沒消退的笑意。
他眉頭皺了起來,許元姝一直留心著他,自然注意到他臉上不悅的神情,隻是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位王爺非但護短而且念舊,想想容娟跟恩敬兩個就知道了。
“許大人快彆哭了,您也是四十好幾的人了,像什麼樣子。”
王爺是不可能說這種話的,開口的是施忠福,一聽這話許義靖臉上由悲轉喜,又變成了小心翼翼的樣子。
“微臣這次來就是想看看娘娘,娘娘一切都好,微臣一家子也就放心了。”
許義靖又指了指桌上的點心匣子,道:“這是喜福順的桂花糖藕,娘娘原先最愛吃的。”
這幾句話說得倒還不錯,魯王爺也開口道:“她原先愛吃這個?”
許義靖臉上露出兩分笑意,“最好是加糖漬的桂花,還得淋上一勺蜂蜜。”
魯王爺想起這快兩個月了,很少看見許元姝吃甜的,不由得轉頭看她一眼,心中生出點終於捉住你的愉快來。
隻是許元姝半低著頭誰也沒看,一瞬間魯王爺心中倒是又有了幾分挫敗。
話題漸漸轉到了許元姝原先家裡的愛好來。
許元姝一言不發隻聽他說,裡頭有能看出來的,比方這桂花糖藕,母親原先總叫人去買,誌哥兒現如今住在祖母院子裡,喜不喜歡吃這個是能問出來。
母親……他雖然跟母親吵了幾十年,不過一開始的時候想必也好好生活過,知道母親不太吃這個。
不過還是有一點錯了。
她愛吃的是糯米藕,桂花蜂蜜是母親喜歡的,所以最後叫人出去買的,就變成了桂花糖藕。
做完針線,她跟母親一塊塊的分著吃。
想起這個,許元姝嘴角微微一翹,眼圈卻紅了。
再去看許義靖,她的眼神就更冷了。
聽了不少許元姝小時候的趣事,跟她現在樣子大相徑庭,魯王爺表情舒緩許多,心中卻也有一絲不滿,再加上一點點歎息,越發的覺得宮女生活艱難。
“本王才出宮建府,許側妃一人也沒個伴,若是家中還有親近的姐妹也好接來府裡熱鬨熱鬨。”
聽見這話許義靖心中一喜,魯王爺果真是沒娘教沒人養,這樣的性子可不要太好騙。
他道:“不瞞王爺,微臣一直在上林苑監當差,管著皇莊,若是王爺不嫌棄微臣,微臣願意幫王爺打理農莊。”
魯王爺雖然單純,卻也沒有這樣的單純,他手下又不是一個人都沒有,再說還有施公公呢。
不過第一個出聲的卻是許元姝,“您這也太著急了些,哪兒有第一次上門就說這個的?”
許元姝臉上帶著笑意,眼波流轉,整個人都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父親還說是來看女兒的,怎麼又說起田產來了?倒叫女兒好生傷心。”
魯王爺從來沒見過她這個樣子,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隻是再想細看,她頭又低了下去。
可許義靖卻已經笑了起來,道:“是微臣莽撞了,王爺莫怪。”他的確是有點著急,一聽見王爺這樣好騙,就忍不住了,若不是元姝提醒他,等王爺回過味兒來怕是要不喜。
想著他又補救兩句,“馬上八月了,京城附近快要種冬麥了,一想到這個,關乎百姓民生,微臣一想到這個,就有點著急。”
魯王爺嗯了一聲,心裡想的卻是元姝一開始不合時宜的微笑,還有後頭這一次跟從前截然不同的笑意。
經自家姑娘這一提醒,許義靖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行了個禮就告辭了。
施公公送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