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斤養了好一會兒的力氣, 好像就用在這句話上頭了,說完他便又栽在了地上, 好在這屋裡鋪著毯子,倒也不會太疼。
內閣次輔笑了出來, 隻是轉念便想到大行皇帝的靈堂就在外頭設著,便輕輕咳嗽兩下,清了清嗓子, 道:“你怕是還不知道——”
次輔說話慢悠悠的很有勝券在握的氣勢,可薑岩達等不了, 他直接把那個爭論了一天真偽的聖旨塞到了六斤手裡。
“這難道不是你寫的!”
動作略顯粗魯,跟他往日的雲淡風輕很是不一樣。
魯王爺就在後頭站著, 眉頭又是一皺。
六斤打開這道他昨天晚上偽造的聖旨,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玉軸上倒是看不出來什麼,可明黃色的絲綢已經滿是汗漬, 繡上去的銀龍也被蹭成黑龍了。
他們吵了一天,這聖旨也傳了一天,裡頭每個字都被好好拿出來分析了一整天。
六斤抬起頭來, 一臉的驚訝,“這的確像是我寫的字,眾位大人, 你們看這個橫, 我寫的時候會稍稍回鉤一下的。”
刑部尚書立即便道:“看來偽造聖旨之人對六斤公公的筆跡很是熟悉, 至少是能天天接觸到披紅的人。”說著他便看向了薑岩達。
“你為何不叫太醫!叫陛下就這麼死了!你難辭其咎!”薑岩達怒聲問道。
這句話說得很是有幾分道理, 況且前頭不管是太醫還是乾清宮的太監都說了,昨兒夜裡的確是沒人去找過太醫。
魏貴太妃在這小屋子裡頭跟一群人吵了一天,頭是又暈又疼,隻是前頭那聖旨是叫寧王登基,她做太後,比後頭這張提起她們母子二人全是數落的要強太多了,她當下便跟薑首輔站在了一起。
“你為何不叫太醫!你看著皇帝死也不叫太醫!這就是你的忠心!”
“陛下是臨近清晨才死的。”刑部尚書皺著眉頭道。
聽見這個死字兒,而且他說出來居然沒有人反駁,六斤知道屋裡這些人已經吵得快失去理智了,不然絕對不會用這個字兒來說皇帝的。
六斤努力擺正身子,叫自己跪著看起來像個樣子,又衝著魏貴太妃磕了個頭,道:“娘娘,是奴婢的錯,奴婢萬死難辭其咎,奴婢願意給陛下陪葬。”
說完頭挨著地,不說話了。
“你這條賤命就是死一萬次也賠不給皇帝!”魏貴太妃怒道:“你為何不叫太醫!還是有人指使你!”
六斤一言不發隻是跪著,太後掃了魏貴太妃一眼,道:“慢著,先不說他死不死的。哀家也有話要問。”
“六斤。”太後叫了一聲,六斤抬頭看她,“娘娘請講。”語氣卻沒對著魏貴太妃那樣謙卑了。
“卓貴人是你親自壓到冷宮的,哀家問你,她是怎麼逃出來的?”
六斤眼睛一瞪,立即轉頭想去找人問,可是才一轉頭就發現自己已經被圍住了,身後之人隻有魯王爺,眼神裡不禁透出來一點悲哀。
魯王爺看著他這個眼神隻覺得心中一痛,道:“去給六斤公公端碗參湯來,再拿塊濕布擦一擦臉。”
這個時候魯王爺說話沒人敢不聽,再者乾清宮裡的小太監們……說白了都是六斤的手下,看見他這個樣子也覺得淒涼。
往日不可一世的大總管,被這些人團團圍住逼問,還是跪在地上的……
小太監們其實還想給他搬個椅子來,隻是沒這個膽子。
魏貴太妃頭一偏,齊公公上前就把卓貴人跟趙貴妃同歸於儘的事兒說了。
太後又道:“不僅僅是卓貴人,趙貴妃屋裡怎麼也沒人發現?她還病著,該是有人看著才對!”
“哀家也是當了幾十年皇後的人,貴妃宮裡宮女太監該是二十二個人的,縱然是太監夜裡不進屋伺候,難道宮女也一個沒有?”
這話說的魏貴太妃有點心虛,趙貴妃屋裡為什麼沒人……說到底跟她有關,趙貴妃被她下了藥之後將死,那次跟皇帝吵完索性也說開了,至少跟六斤說開了。
不給趙貴妃安排守夜的人,叫她早點死了,省得繼續折騰下去。
不過六斤一點沒反駁,默默低著頭就像是在說他一力承擔。
太後眉頭一皺,繼續質問,“還有!卓貴人一個弱女子,她是如何從冷宮走到乾清宮的?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你是怎麼安排輪值的人的!”
六斤的頭猛地抬了起來,一字一字的反駁道:“宮裡輪值的時辰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卓貴人當過皇後,自然了然於心,真想躲也不是沒辦法的!”
魏貴太妃隻想把這一段趕緊過去,六斤話音一落她便道:“說起來這屋裡還有個當了幾十年皇後的人!娘娘——”魏貴太妃看了太後一眼,“宮裡什麼時候輪值,走得是哪條路,中間哪裡可以躲……”
她嘴角翹了起來,“您怕是比卓貴人更明白吧!”
“你這話說的太沒道理!我放卓貴人出來做什麼!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太後又激動了,連隻能她一個人用的哀家也不說了。
“混淆視線?”魏貴太妃回道,“比方跟薑岩達合夥偽造聖旨。”
“我是不可能當太後的!”魏貴太妃一字一頓道:“這點你也明白!”
她當年給太後的投名狀,就是永不為後,太後就是在利用這一點!
看著像是她在跟薑岩達合謀,兩人都得了利益,可實際上她這個太後是當不成的,到時候太後拿著那張投名狀……她還得上書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