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外頭進來兩個小太監把六斤撐了起來,架著他跟著魯王爺一起到了稍遠一點的僻靜屋子。
魯王爺道:“彆多禮了,坐著說。”
六斤坐著的姿勢有點扭曲,不過還是儘力把背挺了起來。
“王爺……”他叫了一聲就頓住了,眼神裡有點遲疑,道:“昨夜陛下思緒癲狂,叫奴婢去請您回來……”
魯王爺心中稍稍有些不快。
六斤又道:“但是請王爺放心,您的確是陛下最器重的兄弟,陛下私底下也常說,若不是要就藩,他肯定是要留您在京城的,等把戶部整治好了,再派您去刑部……”
六斤神情有些落寞,又道:“連禦史台,陛下也想叫您去待一待。”
六斤輕輕的歎了口氣,其實更像是小心翼翼的呼出氣來。
他站起身,跪下跟魯王爺行了大禮,“您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魯王爺有點明白他這番話的意思,尤其是在他馬上要去大殿麵對群臣的時候……
魯王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好好養著,將來——”魯王爺忽然頓住了。
他想留六斤下來,去年年底查太監的賬,六斤是一點沒推辭,司禮監有什麼全都給他搬了過來。
更重要的是他壓得住群臣,在內閣幾個大學士裡麵也能值得起腰說得出話來。
……這樣的人不該是個太監。
隻是六斤對先帝太過忠心……況且現在也不是個好時候。
“去給叫個太醫來!”魯王爺揚聲道,聽見外頭有了回應,再次勸他,“你先好好養著。”
六斤半低著頭,道:“多謝陛……陛下體恤。”
中間還有點不適應的意味,聽得魯王爺又覺得心酸了。
他歎了口氣,轉身朝外頭走去。
身後忽然又傳來六斤的聲音,“先帝第一次在大殿麵見群臣的時候,心中很是激動,後來他跟奴婢說,若是當時少說點話就好了……”
魯王爺腳步一頓,心中湧出點難以言表的情緒來,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動作,繼續走出了屋子。
六斤又坐了一會兒,這才抬眼看了看站在他麵前的小太監,“走不動了,把我架到床上去,這兩日什麼多餘的事情都彆做,寧可笨一點慢一點,彆都湊上去。”
小太監應了聲是,道:“奴婢們都明白的,乾清宮的太監宮女……肯定是要換一輪了,叫新陛下看見咱們忠心,至少還能去個好地方。”
六斤點了點頭,躺了下來,終於能好好歇一歇了。
天馬上就要黑了,許元姝有點焦急,街上還在戒嚴,雖然她拿著魯王府的牌子哪兒都能去,也不至於被士兵攔下來,可是在這樣的時候到處走……本身也就夠矚目的了。
許義靖已經被清洗過了,好在他前頭已經病了很久,打著衝一衝的旗號,壽衣棺材等等也都備好了,不用叫人這個時候上街去買。
許元姝剛端起杯茶來,還沒喝兩口,就聽見外頭忽然有了動靜。
“娘娘!娘娘!”是張忠海的聲音,驚喜裡夾雜著驚恐,還帶了一點點顫音。
“王、陛下來了!”
許元姝剛站起身來,就見門被人推開了,魯王爺——現在已經皇帝了,麻布孝服下頭是明黃的龍袍,趁得這孝服也變成了微微的黃色。
“王爺。”許元姝驚訝地叫了出來,“你——”她抿了抿嘴,像是才看見王爺孝服下的龍袍,才走了兩步的腳頓時停了下來。
新皇帝笑了,他把手一伸,道:“我是來接你進宮的。”
許元姝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新皇帝就這麼站在她對麵等著,許元姝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從他的頭看到他的腳。
鞋子的確是小了一點,大拇指頭都有點頂了出來。
他換了龍袍卻沒換這雙鞋子,許元姝終於放下心來,拉住了新皇帝遞過來的手。
表哥,我感謝你。
下頭……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