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姝上前, 波瀾不驚給先帝上了香。
皇帝陪著她一起上香,道:“你昨兒一夜沒睡, 不如先去休息吧?”
皇帝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先帝的嬪妃們就跪在靈位前頭, 如何聽不見?
當下連大殿裡的哭聲都失去了韻律感。
許元姝正要應答,忽然又聽見裡頭有動靜,抬眼一看, 兩個小太監架著六斤過來。
待行過禮,六斤在先帝靈位前跪下, 從懷裡掏出一塊沾了血的帕子扔在火裡燒了,又歎息道:“這是昨兒給先帝擦臉的帕子……不知怎麼就揣在懷裡了。”
皇帝微微一聲歎, 瞧見那帕子上的血跡不多,而且顏色也變暗了, 心中越發的傷感了。
許元姝卻瞧見火舌舔上那帕子的時候,帕子微微一卷, 露出裡頭一個淡青色繡著鬆柏的荷包來,正是她給了趙貴妃,又被先帝搶去的那個。
許元姝視線就轉到了六斤身邊兩個太監臉上, 一個麵色還算平靜,另一個平靜裡透出點緊張來。
待六斤燒完東西站起身來,許元姝便道:“公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六斤半低著頭, 道:“娘娘有何吩咐?”
幾人到了一邊的屋子裡, 許元姝坐在皇帝旁邊, 皇帝倒是一言不發的似乎想聽聽她要說什麼, 六斤依舊被兩個太監架著。
“先帝……”許元姝故意一頓,好叫人知道她想說什麼,“聽說先帝是誤食丹藥,才導致身體不適,最後……”
“我想跟六斤公公借幾個人……好好的把乾清宮收拾收拾,至少那些害人的丹藥不能再留下來了,您說是嗎?”
六斤晃了晃,道:“娘娘說的是,您想用什麼人隻管吩咐便是,奴婢都聽著。”
許元姝淡淡一笑,指了指六斤左邊那太監,這人扶著六斤,手指頭已經緊的把人衣服都捏出褶子來了,“就這位公公吧。”說著又道:“張忠海,你跟著他一起,好好把乾清宮收拾乾淨,害人的東西,一概不能留!”
皇帝隻管聽著她吩咐,等她說完了才道,“不許偷懶。”
許元姝站起身來,道:“六斤公公去歇著吧,陛下不會虧待您的。”
六斤低著頭,一直等他們離開這才直起腰來。
張忠海心裡還是有點惶恐了——非常惶恐,而且惶恐之上還有克製不住的興奮。
王爺當皇帝了?
他的主子是從正門進的皇宮?這可是隻有皇後才有的福分!而且是隻有皇帝登基之後在宮裡娶的皇後是能從正門進來的!
換句話說……現在的王妃就是當了皇後,她也沒這個福分!
張忠海覺得他整個人都要抖起來了,再一想前些日子拿著銀子離開的那些人……還有央求主子找關係去鴻臚寺下頭會寧館伺候的齊平順。
會同館的確是個撈銀子的好地方,外頭來的使節到了京城可不就是大筆的撒銀子,可是……如果他還老老實實的跟自己一處,伺候的就是皇帝,就是一起在這兒使喚乾清宮的太監了。
到時候就不是從使節手裡接銀子,而是從皇親國戚,公侯之家,內外命婦手裡接銀子了。
他是十成十得後悔死。
機會錯過不再有啊……
張忠海搖頭晃腦的道:“趕緊著叫人去,誰能找出來東西,咱家在娘娘陛下麵前替你們美言幾句,表忠心的機會可沒剩下多少了。”
那太監眼睛都亮了,幾乎是一溜小跑帶著張忠海進去,另一個太監扶著六斤,兩人慢悠悠的到了後頭的小房子裡。
“你也去歇著吧。”六斤沉聲道,“今兒晚上不會再有什麼事兒了。”
許元姝跟著皇帝到了養心殿裡。
甘巧跟蔓珊已經等在了裡頭,臉上難掩的興奮,許元姝歎氣道:“虧得陛下當初留了我下來,否則現如今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了。”
皇帝便道:“怎麼,這宮裡的太監跟宮女就用不得了?”
語氣聽著有幾分調笑的意味,許元姝揮揮手叫兩人下去,起身給皇帝整理著裝,又褪去孝服龍袍等等,打算換上室內便服。
“自然是沒有自己人用著舒服。”許元姝應道,還小小打了個哈欠。
整理衣服自然是要麵對麵緊挨著站著的,皇帝微微低頭就能看見她的臉。
眼底有了淡淡的烏青,嘴唇上起皮了,臉頰上還有點小皮屑,再一想四天前她送自己離京的時候,還是麵色嬌豔,白裡透著粉,嫩得能掐出水來……
皇帝心疼的握住她的手,道:“你好好歇著,有太監跟宮女呢。”
許元姝很是不滿意的抽出手來,道:“那不一樣。陛下的龍袍就不是我給穿的,至少這龍袍得是我第一個脫——”
話沒說完,她似乎察覺到這話裡有歧義,許元姝立即蹲下身來,輕輕一推皇帝,道:“你坐好,換雙軟鞋子。”
皇帝想去拉她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一想又是孝期,心裡也有點不太開心,可是轉念一想,當了皇帝,最長也就是一百天的孝期。也就是開春兒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