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路飛快走回禦書房, 一臉陰沉, 眉頭緊鎖,看著很是生氣的樣子, 隻是等他回到禦書房裡, 坐到椅子上,周圍空無一人……
皇帝攤開掌心, 手心已經滿都是細汗了。
八哥是靠著父皇的聖旨登基的,聖旨還是內閣跟翰林院一起草擬的, 他執政之初一樣艱難……
而自己呢?
寫在草紙上筆跡淩亂, 沾著汗水跟血跡的聖旨……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他抓著這個機會叫首輔下台……不僅僅是顯示權威, 空出來的位置至少能叫他們搶上三四個月了。
等過了年應該就能安生一些了。
皇帝靠在椅背上,又長舒一口氣, 閉著眼睛想起明日的登基大典來。
快到酉時的時候, 太陽已經落到了天邊, 戴恩回來了。
他坐著馬車到了北安門外頭,一路陪著的施忠福笑道:“陛下特意給的牌子, 不如坐著馬車進去?”
戴恩看他一眼,道:“不用, 咱家年紀雖然大了, 可還能走。”
說著他掀了簾子, 隻是跳下馬車是不可能的了, 他現如今隻能踩在板凳上抓著扶手慢慢地走下來。
“咱家是走著出了紫禁城, 咱家也要走著回去紫禁城。”
北安門外頭一片的安靜, 雖然戴公公要回來的消息早就傳開了,不過聽歸聽,真正看見人還是不一樣的。
戴恩就在這一群的宮女太監,甚至還有侍衛的注視下一步步朝著皇宮走去。
施忠福跟在他後頭,心中無比激動,卻又佩服戴公公的心性,果真是比常人堅毅太多。
北安門旁邊的小房子裡,張忠海透過窗戶一直看著戴恩的背影,直到轉了個彎再也看不見了,這才又轉過頭來,對坐在他對麵的齊平順道:“你也走吧,娘娘是不會叫你們回來的。”
齊平順一臉的哀求,“張爺爺,我隻求您跟娘娘說一聲。”說著又把桌上銀子往過推了推,道:“娘娘心善,當初給的安家銀子也是獨一份,現如今她剛進宮又缺人,會答應的。”
見齊平順還想說話,張忠海道:“娘娘不缺人,宮裡三千的宮女六千的太監隨便她挑,那麼些聰明伶俐的小太監,你說你又有什麼得意的地方?特彆忠心嗎?”
齊平順不說話了,張忠海站起身來,看也不看桌上銀子,歎了口氣道:“我不去求娘娘是為你好,你這又是何苦?你如今在鴻臚寺不是挺好?還能借著娘娘舊人的名號,也沒人敢欺負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回來?”
“同甘共苦,苦的時候你躲了。”張忠海說完就出了屋子,“彆叫彆人看不起。”
齊平順又把銀子揣在懷裡,出了北安門,門口還等著兩個人,一個蘿芝一個月香,都是原先伺候許元姝,但是借著這次就藩放了身契的。
“怎麼樣?”那兩人殷切的問道,看見齊平順搖了搖頭,兩人失望的歎了口氣。
戴恩這會兒已經到了禦書房,皇帝正在試穿明日要用的冕服,因為還在孝期,這冕服明兒就隻能穿一天,等到一百天的孝期過後才能再次上身。
戴恩瞧了一眼便跪在了地上,道:“老奴見過陛下。”
皇帝上前扶起了他,道:“你是我父皇的舊人了……這次回來,就好好的待在宮裡吧。”說著看了一眼施忠福,道:“你年紀也大了,朕叫施忠福跟著你。”
施忠福上前一步叫了聲“戴公公”,皇帝嗯了一聲,想了想道:“你回來也有許貴妃的意思在裡頭,你也去看看許貴妃吧,該給他道聲謝的。”
戴恩眉頭一皺,道:“陛下,是不是封得太高了些?”他話鋒一轉,又道:“先帝當年給帝師進階,也是三年一級這麼升上去的。”
皇帝眉頭微微一皺,道:“這是朕的後宮。”麵上就有淡淡的不喜,道:“你趕了一天路,好好歇一歇吧。”
戴恩應了聲是便退著出了禦書房,皇帝歎了口氣,想想上一次看見他,道:“他是真老了啊。”
戴恩到養心殿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養心殿的窗戶裡透出橘黃色的燈光來,在冬日的夜晚顯得很是微暖,戴恩一步步朝前,臉上漸漸掛上了微笑。
“多謝娘娘。”戴恩一進去便要跪在地上,許元姝道:“把人扶住!”
張忠海急忙上前拉住戴恩胳膊,沒叫他真的跪了下來。
許元姝道:“公公是先帝的老人了,這大禮我受不起。”說著又道:“去端個高凳子來叫公公坐。”
等戴恩坐下,許元姝借著燈光看見了他的臉,還有他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的手。
是真老了,也是真的憔悴了。
冬天的衣服厚重,還不太看得出來胖瘦,隻是他露出來的手上滿是黃褐色的斑點,皮包在骨頭上,皺得起了褶子。
臉上更是如此,眼皮耷拉下來似乎連眼睛都遮住了,隻有當角度變換的時候,偶有燭光點點映在他眼睛裡,才有幾分當初戴公公的舊影。
“你們都下去吧,我跟戴公公說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