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忠海隻覺得自己心裡也波瀾起伏了好幾下,心中不由得有點同情宮正司那一幫人了。
隻是隨意把主子的話傳出去,的確是要罰的,還留著她們在宮正司已經夠客氣了——
不對,罰俸兩個月……那個人留不下來了。
許元姝從宮正司出來,沒回養心殿,而是先往長樂宮去了一趟。
後天就是臘月二十一,其餘四個貴人進宮,皇帝給她們安排在了壽安宮,是西六宮西北角上的宮殿。
許元姝覺得她差不多也是那天該搬出去養心殿了。
隻是到了長樂宮,許元姝覺得這地兒……怕是還搬不過來。
院子裡的樹給挖了個乾淨,地上的磚還沒鋪好,抄手遊廊上的雕梁玉柱也被拆了不少。
上回看還不是這樣,許元姝眉頭一皺,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張忠海已經很有眼色上去問了。
過了片刻,他回來,臉上帶著隱隱的驕傲,連聲音都大了些,道:“娘娘,是今兒早上陛下吩咐修整的,說是昨兒陛下看了內廷十二宮,長樂宮許久不曾有人居住,屋裡長了蘑菇,大梁上的彩雕也掉色了,院子裡種得梨花寓意不好,陛下的意思是改一改再說。”
許元姝又氣又覺得好笑。
“陛下知道蘑菇長什麼樣子?”她反問一句。
隻是沒叫她等來張忠海的回應,倒是聽見了皇帝的聲音,“自然是不知道的。”
聲音有點小。
“這一年多陰雨,宮殿裡沒人住,不是長蘑菇就是長地菌,書上都這麼說,沒什麼區彆。”
皇帝走到她身邊,伸手就去拉她,許元姝一躲,道:“在外頭呢。”
皇帝眼睛就瞪了起來,“這天底下沒什麼是外頭。”
手還是叫皇帝給拉住了。
“倒是不涼。”
周圍的太監宮女已經悄無聲息的都退下了。
皇帝拉著她站在長樂宮的門口,許元姝沒說話,皇帝歎了口氣,道:“委屈你了,你現在隻能住長樂宮——”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這還是皇帝第一次明明白白的說要廢後。
“朕給你修得好好的,縱然是……不管能住多久。”
“第二進院子裡種些棗樹石榴樹葡萄藤,前院種些銀杏海棠桂花,還有小路也不能用石子鋪,看著好看,可是走起來太隔腳了,我叫他們用青石板鋪,走著也平穩。”
皇帝絮絮叨叨說了挺多,隻是身邊人卻沒什麼反應,他又歎了口氣,道:“你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嗎?我也不想人說你……總之有了這個借口,咱們在養心殿多住些日子。”
“我都想好了,回頭我跟魏貴太妃說,等過了八哥百天孝期我再搬去乾清宮,魏貴太妃是肯定同意的,大臣們……他們一天到晚想的都是百善孝為先,倒時候我在說兩句都是當年上書房的老師孝道講得好,他們就都高興得沒邊了。”
許元姝心裡不太舒服,皇帝的心意她也能明白是為什麼,可是正因為明白,才越發的忐忑。
她值得嗎?
皇帝會一輩子——至少在太後死之前對她一直這麼好嗎?
又或者……萬一她沒鬥過太後中途死了,皇帝能念她多少年……在她死之後會不會還記得她一直牽掛的弟弟?會一直保全著他嗎?
瞧見他的愛妃還是沒什麼反應,皇帝又道:“若是你不喜歡,再換一樣?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不是你來,我的病也好不了。”皇帝說完就後悔了,“不是為這個,就是沒有衝喜這事兒——”
哪知道這話出口,他的貴妃忽然有了反應。
“寒冬臘月的種樹能活?”許元姝臉上的表情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憤恨,“還有,桂花吃著還行,聞著太香了,宮裡不許種桂花樹!”
說完,許元姝猛地掙開皇帝的手,逃一般的走了。
皇帝大笑兩聲,快步追了上去,手還是握住了,不僅僅是握住了,他的貴妃還回握了回來,甚至還掐了他一下。
“那就不種桂花,樹等到明年春天再種,我也覺得這麼折騰宮裡的匠人不太好。房簷你喜歡什麼樣子的?家具我覺得彆太多金銀螺鈿,看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