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寧宮出來已經快到巳時二刻了。
許元姝吩咐她們便是巳時再進宮, 免得早上起來太早, 她們家裡這老的老小的小, 太早就是折騰人了。
許元姝看了看天色,再一想後頭跟著人, 便道:“走快一點。”
話音剛落, 許老太太就覺得轎子又快了許多,前頭張忠海回頭又笑了笑, 道:“娘娘莫要擔心, 貴太妃一向體恤,想必說兩句話就您出來了。”
這話倒是也沒什麼, 許老太太也知道自家姑娘從前是在貴太妃宮裡當差的。
隻是轎子從養心殿後頭繞過去, 到了三岔路口沒往北, 而是直衝從的就衝著乾清宮過去了。
許老太太心裡不由得跳了又跳,再一看一臉無知的誌哥兒還在問, “這是什麼宮?看著巍峨雄壯了許多。”
前頭的太監聽見了就轉頭道:“這是乾清宮,是陛下的寢宮,是宮裡最好的宮殿了。”
許老太太下意識就抓住了扶手,聲音也有點顫了,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看見一向波瀾不驚的祖母這個樣子,許元姝其實也有點故意,她波瀾不驚道:“去慈慶宮。”稍稍一頓又道:“從乾清宮過去快一點。”
許老太太覺得她才平靜下來的情緒又開始洶湧起伏了。
然後她就看著轎子從月華門進去,一路穿過乾清宮前頭平台, 又從日精門出去——
許老太太隻覺得氣都吸不到肚子裡去了。
她還記得在元姝快要進宮的時候, 她曾經給她講過宮裡的寵妃都是什麼下場, 給她講過皇帝的寵愛都是無根之萍,可是現在……
許老太太隻盼這時間過快一點,好叫她們到了沒人的地方好好說說話。
轎子穿過乾清宮,再從奉先殿後頭過去,就到了慈慶宮。
幾人下了轎子,許元姝道:“這是原先的仁壽宮改的,先帝說仁壽宮既然是太子的宮殿,自然應該在前朝,所以又往前挪了一處。”
許老太太點了點頭,應了聲,沒說什麼。
一直跟在她們後頭的賈氏也下了轎子,粗粗看過去慈慶宮不僅僅是名字跟慈寧宮有異曲同工之妙,連規格也是一樣的,隻是前頭的小花園……
也是先帝去的太早,精細處還沒太布置好。
許元姝下了轎子,就看見青花在宮門口迎她,隻是看見後頭還跟著賈氏,她目光裡閃過一絲詫異,上前行禮又道:“賈夫人也來了。”
賈氏麵上依舊是什麼都看不出來,掛著客氣的笑容,道:“陛下封了公主,我這是特意進來謝恩的。”
青花的笑容裡多了什麼,手一伸,道:“娘娘請。”
幾人到了正殿,魏貴太妃瞧見賈氏臉上也有詫異,隻不過她什麼都沒問,而是笑著跟許元姝道:“原都不想叫她們給你備茶的。”
說著又衝許老太太笑笑,“你這個孫女兒養得極好,性子謹慎,進宮這麼多天了,也不見她宣家人進來,這還是第一次呢。”
許老太太眼皮子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娘娘謬讚,她要學的地方還很多呢。”
說這一句話也就差不多了,魏貴太妃道了句“請坐”,又誇了句誌哥兒模樣俊俏,便隻跟許元姝說話了。
“我叫她們用最小的杯子,這一杯茶吃了,你們就走吧。”魏貴太妃算道:“第一次進宮,還得去坤寧宮招呼一聲。”
許元姝點頭道了聲謝,下頭賈氏心裡卻有些不開心,魏貴太妃說的是什麼?
去坤寧宮招呼一聲。
說起來皇後娘娘,哪怕是國公夫人了,進宮都是請安,她們卻說得是招呼,看來這宮裡她的女兒的確是式微。
賈氏半低著頭,留心聽著,也不怎麼說話,隻當自己是個陪客。
“恭臻已經五歲了。”魏貴太妃滿是心酸的笑道:“已經能背寫三字經了。”
說著她又歎了一句,聲音似乎也小了點,“恭歆到還是個小孩子脾氣,昨兒把墨汁潑了教他寫字的宮女一身。”
許元姝故意笑了笑,“興許他是喜歡畫畫?不如請個畫師來教一教他?”
魏貴太妃知道這是安慰她,歎道:“晚兩年學也是一樣的。”
又說了兩句到了該吃桃花鮓的日子,許元姝這才站起身來,道:“也不叫娘娘趕我,我這就帶著我祖母還有我弟弟走了。”
魏貴太妃笑了笑,便又客氣了一句,跟許老太太道:“聽說您原先伺候過祺貴妃,也不怕叫您笑話,這宮裡想聽她舊事的人多,回頭得空了我請您進宮給我們講一講。”
許老太太忙說了兩句“娘娘客氣”,道:“要說起來她也是一個身子上頂了個一個腦袋,更是不及娘娘高壽,解解悶就成。”
見許元姝她們告辭,賈氏又跟著站了起來,魏貴太妃道:“青花,送送許貴妃。”稍稍頓了頓,才又道:“還有賈夫人。”
待眾人出去,魏貴太妃就把臉上笑容收起,道:“這樣招搖過市,每個宮都不放過,真以為彆人不知道她進宮來是做什麼的?”
“選在元姝家裡人進宮謝恩同一天,是想告訴陛下,皇後的家人您還沒封賞呢。”
“若真是為了公主,怎麼公主得了名字那幾天不來呢?”
青花在一邊收拾茶杯,魏貴太妃眼睛眯了眯,眉頭忽然皺了起來,道:“去查查恭臻身邊的人……恭歆還是這個樣子,兄弟如何差了這麼多?恭臻這樣懂事……看看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