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質問本宮?”傅芳苓瞪圓了眼睛,眉毛也幾乎立了起來, 她側坐在羅漢床上, 斜著眼睛去看六斤。
“她進來請安,本宮跟她投緣, 彆說是留她半個時辰了, 就是留她到宮門上鎖,本宮樂意。”
六斤輕輕歎了一聲,聽見這番言語,他就知道皇後“閉門思過”這將近半年的時間,非但一點長進都沒有, 反而越發的往牛角尖鑽了。
皇後這樣的性子,除非天天有人在她耳邊勸著,她才能好好的——可這跟他就沒什麼關係了。
“娘娘說的是。”六斤道,“新羅王女遠道而來, 娘娘和善些也是應該的。”
傅芳苓麵色變了變,六斤道:“公主可好。”
“陛下還擔心公主嗎?”傅芳苓垂下眼簾, 輕聲問道:“他的貴妃有了身孕, 本宮以為他已經不想著安陽了。”
要說皇帝一點沒想著他頭一個女兒,那不可能,可是若說有多想,那也是撒謊。
當日皇帝吩咐六斤照看著公主,也不過是說一句六斤忠義,不像彆的太監隻知道逢迎拍馬,若是把公主這一攤交給彆人照看, 皇帝怕人糟踐她們。
交給六斤皇帝放心,可正因為放心,皇帝已經很久沒問起西苑的事情了。
六斤更加不會去主動給皇帝說這個。
皇後這話沒法答,六斤沉默了一會兒。
“連你也不管本宮了嗎!”傅芳苓抬起頭來,眼圈都是紅的,控訴道:“你當日說要幫本宮,你說要本宮安安靜靜的過上三四年,可這連半年都沒到!”
“娘娘……”六斤歎道:“您這話叫奴婢沒法回。”
“我沒辦法……”傅芳苓啜泣兩聲,“我是四月來西苑的,原想著端午節就能見著陛下,可是他寧可在護城河辦龍舟賽都不來西苑!”
“公主抓周皇帝不聞不問,太後生病我也不能去侍疾,眼看著就要中秋了,也沒人想起我這個皇後……”
“宮女雖然聽話,可是言語裡總是暗暗的不服氣,我又怎麼看不出來。”傅芳苓說著說著就咬牙切齒來。
“你叫我安安分分的過日子,然後皇帝就能原諒我!可皇帝根本不來!他如何知道我改好了!”
六斤想起從西苑被換出去的那兩個宮女。
“新羅來的王女,恭恭敬敬的,叫我覺得我還是皇後。”傅芳苓笑了兩聲,“她給我行了大禮呢。”
“我都問了,她去太後宮裡是行的常禮,去了長樂宮也沒行大禮,就給本宮一個人行大禮了!”
她快瘋了,六斤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
“娘娘。”他放緩了聲音,“好日子在後頭呢,您今年……該是還沒過十八吧?您看太後娘娘,都快七十了,熬過去這一關,後頭大把的好日子。”
“本宮還能熬過去嗎?”傅芳苓紅腫著眼睛看他。
六斤緩緩點了點頭。
“娘娘若是有心,這世上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奴婢當初覺得活不下去了,可是後來……依舊是好好的。”
這話說的吞吞吐吐又語焉不詳,中間不知道省略了多少東西,可卻是情真意切的,再者能當太監,除了那些為了鑽營之輩,剩下的是真活不下去。
況且六斤識字還讀過書,學識上佳,這樣的人就是幫人抄書都能過,所以他不到活不下去了,是不會當太監的。
傅芳苓抽了抽鼻子,帕子在眼角擦了擦,不自覺挺直了背,“你放心吧,本宮什麼都不怕。你去看公主吧,若是……陛下問起來,就說本宮跟公主一切都好!”
六斤應了聲出去,皇後表麵上看著是好了,可這一次好又能撐多久呢?
他出了皇後屋子,到前頭廂房去看公主了。
公主的生日……就差了一天,現如今也有一歲多了,富貴人家的孩子,養得好一歲多就會說話,也能慢慢地跌跌撞撞的走了,可公主還是隻在榻上爬。
看著也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樣圓潤,太陽照進來,公主的頭發稀稀疏疏,都是微微發黃的。
娘胎裡帶來的虧欠,生出來也沒精細補養著。
六斤歎了口氣,皇後這份心胸,這個能力,也就隻能過小日子了,但凡家裡人多一些,又或者有人不奉承她,她就隻能是自亂陣腳的那個了。
六斤出了西苑,一路走回了司禮監的班房。
他剛坐下沒多久,手下的小太監就拿了錦衣衛送來的密報。
……大長公主府賈氏喬裝打扮去了會同館……
……大長公主府變賣大長公主的嫁妝、大量收購糧食……
……大長公主府糧莊上的管事同新羅來的樸姓官員喬裝離開京城……
還有齊王府的事情。
……慈寧宮宮女喬裝去了齊王府……
……郡主跟世子主動跟齊王妃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