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慧賢照實說了,隻把後頭太後不耐煩見她, 叫宮女陪著換了個角度委婉地留了些麵子。
“後來太後娘娘見我勤學, 便留我在慈寧宮看書,她這兒好些孤本。”
六斤嘴角微微一挑, 是嘲諷的角度。
他又問了那個早就已經問過的問題, “你今日進宮,是誰定下來的?”
金慧賢又猶豫了,她不傻,她在新羅王宮裡好生被教養長大,她讀過的書可能是這宮裡最多的一個, 甚至她對宮規的理解,也是宮女一個個實例告訴她的。
若是真叫她進宮,她必定是能如魚得水。
可是……新羅王也怕這個女兒去了富庶的大魏就從此拋卻故土,因此日日教她新羅才是唯一的家鄉, 你去大魏也是要想著新羅等等,也從沒有停下來過。
可正因為如此, 她想得太多了, 她在想她該怎麼回答,每個回答又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
“你說。”六斤很快又轉向了金妍美。
金妍美不一樣,她心裡隻有進宮這一條。
放在當下,就是撇開跟太後的關係,努力見皇帝一麵。
所以在金慧賢猶豫的時候,在六斤的目光落在她麵上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開口了。
“日子雖然是商量出來的, 可具體哪天進宮,是太後吩咐的。”
金慧賢臉上立即就有了怒氣,雖然一閃而過,可又怎麼能瞞住對麵兩個太監的眼睛?
“哦?”戴恩出聲了。
金慧賢立即便顧不得自作主張的金妍美了,畢竟現在出聲的是當了幾十年掌印太監,乾清宮大總管的戴恩,她當新羅公主的時間,還沒他當總管的時間長。
“王府來了嬤嬤。”金慧賢道:“進府的日子定了下來,我們便差人進宮,說要進宮謝恩,後來宮裡就來了人吩咐,說十一月二十一進宮。”
六斤後退一步,站在戴恩身邊道:“這個好查,宮裡什麼時候有人出去,都是有記錄的。”
戴恩點了點頭,又狀似無意歎了一句,“咱家記得日子定下來大概在五六天前,也不能距離正日子太近,畢竟回去還得準備東西……所以按理來說,其實就三五天可選。”
兩人說話聲音不大,可就隔著這麼不到一丈的距離,又是在安靜的室內,誰都聽清楚了。
六斤上前一步,道:“你們兩個在這兒等著。”說著就跟戴恩出去了。
兩人出來,吩咐小太監去那名冊,名冊上清清楚楚記載了出去傳消息的是人艾貴太妃宮裡的宮女。
兩人又來找艾貴太妃。
“謝恩的日子?”艾貴太妃極其緊張,道:“是我定下來的,二十一日沒什麼大事兒,也不用上朝,欽天監又說這應該是個晴天,我就定了這一天。”
“太後?”艾貴太妃皺了皺眉頭。
“一開始我是去找太後了,她說不是什麼大事兒,叫我定下來就行,後來……”艾貴太妃眼睛一瞪,大聲道:“太後知道!太後肯定是知道的,我定下日子就差人去跟她說了!”
“她前些日子總是宣金慧賢進宮,太後既然喜歡她,我總是要差人去說一聲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太後今日沒來。”
六斤跟戴恩對視了一眼,兩人一起出了屋子。
六斤歎了一聲,問道:“先去問慈寧宮還是慈慶宮?”
這兒雖然距離慈寧宮進,可六斤既然問出這樣的話,就證明他也覺得去慈寧宮不太妥當。
戴恩故作沉吟狀,道:“先去問問彆人吧,太後……太後思慮周全,若是我們去問了,叫她心生警惕又想出對策就不妥當了。”
這分明是想問了所有人,然後給太後扣死了黑鍋才對,可六斤又怎麼會反對老資曆的戴恩呢,他從第二次進司禮監到現在,就沒在明麵上得罪過人。
“那……先去問問今日一同在場的錢貴太妃跟薑太妃?”六斤提議。
戴恩點了點頭,道:“動作快一些,天黑路就不好走了。”
六斤自然是明白他的暗示的,橫豎這些都是不相乾的人,不用問太多。
不過這暗示不僅僅是六斤聽明白了,連金慧賢也隱隱約約有了猜測,難道真的是太後?
太後前頭那樣對她,明顯是要她當擋箭牌的……真的是太後?
她額頭上又有了汗珠。
慈寧宮裡,太後正坐在明間的寶座上,居高臨下看著她莊嚴肅穆的慈寧宮,最正統的太後住所。
“她早產了!她果然早產了!老天爺都在幫哀家!”
宋媽媽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狀似癲狂的太後,心中甚至生出來一絲驚恐,太後不會瘋了吧。
太後笑著笑著就開始咳嗽,宋媽媽忙上前給她順氣,這時候殿外又有小太監進來,道:“娘娘,奴婢在門口看見戴公公跟六斤公公離開了。”
太後眉頭一皺,“不好!”她麵色立即陰沉了下去,“他們這是故意漏過慈寧宮!他們這是往哀家頭上扣屎盆子!”
宋媽媽急忙扶住太後,太後站得不太穩,頭上的釵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明明不是哀家做的。”太後陰沉著臉,一字一頓道。
“娘娘!”宋媽媽驚叫道,一邊死命的去掐她虎口人中,“娘娘暈了!去叫太醫!”
不過這次太後隻是片刻的失神,她很快清醒過來,道:“不用叫太醫!”太後靠在椅背上,清淺的喘氣,“你出去。”她對宋媽媽道:“叫哀家好好的想一想。”
宋媽媽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猶豫片刻之後,等太後又使了個眼神,這才悄無聲息的出去。
“在乾清宮生孩子?”魏貴太妃反問了一句,“她真真好算計!”
“娘娘!”青花阻止了魏貴太妃的語句,“娘娘,謹言慎行啊。”
魏貴太妃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卻想起前頭爭皇位她為什麼成功?不就是人前人後,縱然是計謀,也要欺騙自己保持著謙遜的心,警惕的心。
縱然是幾年前謀劃半夏,說的也不過是“考驗能不能時時刻刻記著規矩,還有她的忠心”。
可惜這兩樣的是相反的。
魏貴太妃閉了閉眼睛,“你說的是。”
可這樣的場景叫齊公公心裡著慌,這是什麼意思?當著他的麵說謹言慎行?這就是懷疑他是內鬼!
可齊公公知道他不是內鬼,他對魏貴太妃的忠心天地可鑒!還是青花那個小賤人背後教唆!
齊公公想了想,道:“許貴妃怕是壓不住這福氣。”
魏貴太妃臉上浮現一絲微笑,這樣的話她當然愛聽。
齊公公餘光掃了青花一眼,又道:“早生一個月對孩子也沒太大影響,陛下現在不明白,以後未必不明白。”
“許貴妃想要的東西太多,手伸得太長,等陛下明白過來,就是她失寵的時候!”
魏貴太妃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齊公公!”青花忽然叫了一聲,“你說的這都是什麼!許貴妃今日產子,你這樣說來說去,萬一被人傳了出去,你又該當何罪?”
齊公公一愣,麵上的彷徨顯得有點誇張了,“殿裡就咱們三個!奴婢不說,娘娘不會出賣自己,你說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