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未時,鄭家的長子媳石氏由宮女帶著進宮了。
外頭沒有皇宮的堪輿圖, 沒人知道皇宮裡頭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石氏也是第一次進宮,可鄭家也不是一般人家, 作為長子媳的石氏她不僅識字, 還能做兩首對仗工整,但是沒什麼靈氣的詩詞。
雖然是一路低頭往前走,不過乾清宮上下兩層,又是建在丹台上的宮殿,在皇宮裡頭, 是除了太和殿之外最宏偉壯觀的建築。
不用抬頭就看見了。
石氏腳步一頓,她倒是沒覺得許貴妃能住在乾清宮,坤寧宮就在乾清宮後頭,她想的是許貴妃難道現在就占了坤寧宮了?
還是要在交泰殿召見她?
畢竟這也不是許貴妃第一次用交泰殿了。
可是……皇後雖然去了西苑, 可畢竟占著名分,若是她真的在坤寧宮看見許貴妃了……她是該低頭, 還是該奉承?
一時間石氏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好在最後宮女沒帶著她往坤寧宮走, 而是帶她去了乾清宮的配殿。
石氏原本在嗓子眼的心才掉回肚裡去,現如今又飛到了嘴裡,似乎一張嘴就又要飛出來了。
許貴妃還沒到,這沒什麼,原本就是該她等著娘娘的,考慮到她們家姑娘原本差點去了魯王府當正妃……隻要許貴妃沒叫她往兩三個時辰等,這都不算什麼。
石氏稍稍鎮定下來, 想著正好趁著許貴妃還沒來的這段功夫,過一過她原本要說的話,可是思緒還沒沉浸下來,她忽然又驚呆了。
屋裡的火盆有點多,隻是想到許貴妃才生了孩子,這也算是正常,可是外頭抄手遊廊上圍著的幔布……
是從乾清宮過來的!
許貴妃住在乾清宮裡!?
一時間石氏竟然發覺自己情願許貴妃在坤寧宮見她了。
不知道愣了多久,外頭忽然有了聲音,石氏忙站了起來,垂首而立,然後就見一宮裝麗人緩緩走了進來。
外頭是一身大紅色的披風,帽子還有下擺一圈都用白狐狸皮出了一圈毛,一進來就有宮女幫她去了外頭衣裳,然後石氏就看了一眼,立即便彎腰屈膝行禮。
“貴妃娘娘安好。”
許元姝笑著點了點頭,道:“你坐吧。”
石氏低頭坐了,腦海裡還是方才那驚鴻一瞥,身上穿著樸素,也沒什麼首飾,可那張臉上的表情,一看就是被人——被皇帝好好捧在心尖寵著的。
“恭喜娘娘得了一對龍鳳胎。”
聽見有人讚她的孩子,許元姝自然也是很客氣的,道:“孩子都挺好的。”
見石氏還想客氣兩句,許元姝直接把話題引到了肅王身上,她原先不覺得,可是這還是她頭一次離開孩子,雖然孩子就在旁邊,可心裡還是不□□定。
“肅王翻過年就要二十一了,隻是他前頭還有個哥哥,因此他的婚期要等到明年秋天了。”
石氏歎道:“隻要彆等到後年,彆的一切都好。”說著又隱隱約約提了家裡幾位老人家。
“她祖父身子健康,一直等著她出嫁,她祖母倒是有些憂愁,不過想著是配給王爺,所謂好事多磨,也不是不能等。”
這就是說,沒什麼意外,到明年秋天成親之前,不會再有守孝什麼的事兒發生了。
許元姝點點頭,道:“雖然還沒成親,不過定了親就是一家人了,過兩日我安排太醫去您家裡看看——您彆推辭,武陽伯家裡也是這個待遇。”
話題又引到了武陽伯身上。
石氏臉上閃過一絲慶幸,又有點幸災樂禍。
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表現?其實並不難猜。
武陽伯家裡的姑娘……許元姝還記得叫做玉棠,是頭一個要說給當年的魯王爺的,若不是最後王爺被太後下藥病得要死了,武陽伯家跟太後心照不宣的悔婚了,彆說後來的鄭守備又或者大長公主府,就她許元姝,想衝喜都沒有門路。
所以跟武陽伯相比,隻是進入魯王正妃人選的鄭姑娘,也算不得上是失落了。
這麼一想,就連自己也得謝一謝武陽伯的。
“武陽伯家裡,是該好好看一看的。”石氏的聲音裡帶著一點點的幸災樂禍,許元姝聽出來了。
既然聽出來了就不能不利用,許元姝擔憂地問:“怎麼?本宮聽說武陽伯是武將出身,家裡想必也是注重騎射的,聽說玉棠姑娘還會使鞭子,怎麼他們家裡有人身子不好嗎?”
“明年春天她可就要過門了。”
石氏臉上有淡淡的笑意,高門內院裡頭說話,可不得各種暗示嗎?
皇宮裡頭雖然隻有這許貴妃一個人,不過聽說當初魯王府後院的人也有幾位,這一位娘娘說話的功夫可沒拉下。
原先跟她說話的時候用的是“我”,到了武陽伯身上,就是“本宮”了,顯然也想看武陽伯的笑話。
可不是嗎,丟了西瓜撿了芝麻,若是當初武陽伯家裡能堅定一些,現如今坐在坤寧宮裡的可就是武陽伯家裡的玉棠了。
石氏笑了笑,沒說玉棠,反而恭維了一句皇帝,“想想陛下,真是應了一句老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石氏原本想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不過想想死這個字兒用在皇帝身上是犯忌諱的,最後便換了個說話。
恭維過了皇帝,石氏又恭維了一句許貴妃,道:“娘娘有情有義,過了當初的苦日子,現如今也要開始享福了。”
許元姝聽懂了,她笑了笑道:“當初過得也不苦。”
“我該掌嘴。”石氏裝模作樣的在自己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心情比方才進來的時候輕鬆了許多。
貴妃娘娘明顯也是個中好手,石氏斟酌了語句,慢慢說了此行的意圖。
許元姝陪著石氏坐了快一個時辰,等她走了,迫不及待的回去乾清宮,一進去,就又看見皇帝趴在床上,逗著孩子。
許元姝換了衣裳又洗了手,這才坐在孩子邊上,把兩個孩子一一抱過,“想不想我?”說著又問皇帝,“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還沒到申時呢。”
皇帝看她一眼,慢條斯理道:“我這可不是為了你,我這是為了孩子,這不是昏庸,這是父愛。”
許元姝笑著瞪他,“難道不是因為小年夜開始就封筆了,我記得要到正月十五才又開始處理政務。”
“娘娘的確敏銳。”皇帝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