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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有言曰:君子論跡不論心。大概來說, 就是判斷一個人,不能去猜測他想了什麼,也不能去聽他說了什麼, 而要看他實際做了什麼。人品的唯一判斷標準, 就是行為。

一直以來,溫老太太雖然殺伐決斷, 但也確實算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企業家。水清紗陪老太太溜達的時候,遇到什麼不平的事, 老太太也喜歡出手管一管。水清紗看到這些的時候,一度是相當佩服的。

可惜接下來的一兩個月,溫老太太就開啟群嘲模式了。

正因為如此,水清紗覺得自己根本就沒資格接受溫老太太的禮物——隻是因為老太太說的一些話,就在心裡給彆人定罪, 還把已有的行為也汙名化。

她根本沒溫老太太說得那麼好,她還是太幼稚了。

“你確實是挺幼稚的——”溫老太太硬把包塞給了水清紗, 以殺伐決斷的氣勢不準她還回去, 同時毫不留情地指出, “但我說的, 不是這件事。”

水清紗有些疑惑地看向溫老太太。

“你真的很了解你的學長嗎?”

“……溫阿姨, 您是知道什麼事情嗎?”

溫老太太很乾脆地一攤手:“彆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和歐陽家一點兒都不熟。不過, ”老太太的拐杖點在地磚上,像是審判砝碼落下的聲音, “你既然知道反思對我的判斷方式,為什麼不去反思反思你判斷你學長的方式呢?”

“……”

“你是怎麼判斷趙利貞的,是通過行為,還是語言?”

水清紗想起了那個電話, 心裡忽然一墜。

那時趙利貞打到了家裡的座機,說他打了無數電話,但水清紗沒接;可水清紗在那之後查了無數遍手機的通話記錄,甚至跑了一趟運營商,卻依然沒有找到趙利貞的來電記錄。

可是……

趙利貞也會,對她撒謊嗎?

“您為什麼要給我說這些呢?”水清紗忽然反應過來——溫老太太似乎說得太多了。

她好像在暗示什麼。

溫老太太一笑,鋼鐵一般堅毅的麵容忽然很柔軟:“我呢,也是希望小白那孩子能夠獲得幸福的。畢竟,他爺爺是個不錯的人。”

水清紗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不用這麼恐懼,”溫老太太又笑了,“我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這是真的。我隻是在商場上遊走太久了,眼睛和直覺都比彆人要毒一點。當然,我是不會說給那些有的沒的人聽的,他們不配。”

“……”

“無論如何,在你和小白剛開始的時候,我在你的眼睛裡沒有看到愛情的痕跡,這是真的。”

“但是……”

“現在,我在你的眼裡看到了愛情的痕跡,這也是真的。”

***

快入夜的時候,水清紗收到一條短信。是趙利貞發過來的,他問她晚上有沒有空。

溫老太太的話說得太嚇人,弄得水清紗瞳孔地震之餘,整個下午恍恍惚惚紅紅火火,連和溫老太太逛街都魂不守舍,滿腦子都在想那句話。

看到趙利貞的短信,水清紗第一反應是拒絕。

於公於私,她現在都不想見到他。

可偏偏溫老太太又說了那番話,讓水清紗實在是心裡耿耿於懷。她一個星期前還在想自己是不是喜歡白朗,好不容易才將這種古怪的想法給壓了下去,誰知道溫老太太卻突然又將它從深淵裡撈了出來。於是水清紗就再也沒法鎮壓它了。

但她想,這是為什麼呢?

她明明是那麼的喜歡趙利貞。

從大學三年級開始,她就暗戀趙利貞,這麼多年痛苦的單戀,她用儘了一切方法,都沒有辦法克製這種感覺,以至於喜歡他都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中像巴普洛夫的狗一樣,被規訓成了一種習慣。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喜歡另一個人,可是——

迷迷糊糊地,水清紗記得自己拒絕了學長,說晚上需要趕工。學長則很堅持,說晚上一定要見一麵,隻見一麵就好。

水清紗同意了。

和趙利貞約在了一間西西弗書店的門口。水清紗同溫老太太分彆之後,便心浮氣躁地朝著那裡走去。

這間西西弗在渝城最核心的商圈,已經開了很久了。記得很多年前,她就是在這裡和趙利貞聊著《清君側》的劇情,在一個又一個憂鬱而靜謐的下午,做著那些波譎雲詭的故夢。

那是她還是大三的學生,空有一腔熱血,被學長和老師不顧一切的創業所感染,跟著他們到處晃蕩。他們在做一個塔防遊戲,情況不太妙,她幫不上什麼忙,心裡又急,就想著做一個文字遊戲,能創些收就創些收,能攢點玩家就攢點玩家。

剛開始確實動機不純,可做到後麵,倒是也沉迷了。《清君側》像是一棵樹,她買了一顆種子,種下去,培土、澆水、施肥、一點點地看著它成長,等它長大了,那些原罪就全忘了,隻記得這樹的美麗,隻想讓這樹能更好看一點,再好看一點就好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白朗的冷遇,的確是給年輕氣盛的她很大的打擊。她的理智讓她應該感謝一切投資,可她的潛意識始終不敢相信這個心血之作隻值這麼一點錢,在心裡始終耿耿於懷著。再加上後續商業化確實也失敗,她像是所有陣線全崩盤了一般,從此再沒有足夠的勇氣去獨立帶一個項目,隻想著悶頭乾活,將那些決策權交給學長他們——他們總是比她想得明白的。

是她太自戀了。

但學長總是會耐心地安慰她。

一個又一個的下午,他和她聊著對遊戲的見解,說著對《清君側》的看法。他說得是那麼的鞭辟入裡,讓水清紗整個人都沉迷在那溫柔磁性的嗓音中了。他能回答她的一切疑問,他對這個遊戲的理解,就像是這個遊戲就是他做的一樣,和她完全貼合。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他不是一直在做塔防遊戲嗎?他怎麼會這麼明白呢?還是他私底下,一直在玩《清君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