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對季浩下了毒,他很快就會死了,所以我一定要堅持下去,沒有半途而廢的理由。
從水裡鑽出來,阮明池吐掉了嘴裡鹹腥的海水,朝著岸上走去。海濱酒店的三十層建築擋住了夕陽的光芒,當他踏入陰影的時候,好像也被某種窒息壓抑的氣息籠罩,隱隱喘不過氣來。
會好的,我一定會走出季浩的陰影。
他告訴自己。
“阿威,這酒店怎麼連個客人都沒有。”遠遠的,阮明池問道。
阿威穿著方便活動的短褲和T恤,雙手交握在腹部,以一種跨立的姿勢站在沙灘上:“我也不知道。”
阮明池眉梢揚了一下,潤濕了水的睫毛格外的濃麗,白皙肌膚在陰影下閃爍著瑩潤的光澤,上身穿的白色防曬服潤了水根本什麼都擋不住,就像一條離水的人魚,讓阿威墨鏡後的視線無處安放。
喝過沙灘桌上的水,阮明池蹙眉問,“幾點了?”
“您該回去了。”阿威對阮明池也用著“您”的敬稱,阮明池習慣成自然,並沒有在意。
“好吧。”阮明池眷戀地看了一眼無邊無際的大海,希望自己變成一條魚,鑽進水裡後就無影無蹤,可最後他還是一步步地朝賓館大樓走了過去。
走過大片的沙灘,然後走進賓館大堂,寥寥無幾的顧客讓阮明池眉梢揚了一下,不太確定這裡是不是被季浩包了下來。
但很快他知道這裡並沒有被季浩包下來,但這裡是季家的產業。
三年前建成投入使用的賓館,從買地到建設花費了季家不少錢,投資的目的是為了華M兩國開放旅遊資源後,接待來自華國的大批遊客,誰知道M國過去一年山火不斷,動不動就上國際新聞,華M兩國的關係又一度緊張,導致來M國旅行的華國遊客遠不如預計的多,酒店的業績因而也受到了影響。
阮明池濕漉漉走進房間的時候,季浩正在客廳裡聽經理人的彙報,聽見腳步聲轉頭就看見了一條雪白的人魚從眼前走過,厚厚的毛巾遮擋了他身體的曲線,當擋不住修長筆直的雙腿,季浩的視線從阮明池的腳踝往上看的時候,經理人不得不停下了彙報。
然後阮明池從客廳裡飄過,進了臥室,經理人繼續說道:“所以酒店這兩年一直處於虧損狀態,按照我們與季家簽訂的合約,該產業已經屬於待處理資產,不過具體如何處理,還需要您來決定。”
臥室裡的阮明池站在門背後,耳朵貼在門上,集中注意力地聽著。
屋裡的空調很足,吹在沾了水的身上,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冷的要命。但阮明池根本顧不上這些,他隻想知道這個產業是否會加入慈善名單。
在漫長的安靜後,季浩的聲音從門縫裡隱約傳來:“現在的局勢不明,M國政府在山火也一直處於無作為的狀態,如果按照你說的虧損率來看,再堅持個一兩個年都沒有問題,可能局勢在明天就突然變化,山火撲滅,大批遊客湧入,扭虧為盈隻是轉眼。”
阮明池的心往下沉,所以要保這家酒店嗎?
但是很快,季浩卻又說道:“但季家的產業那麼多,沒必要被一個不確定的產業拖後腿,我現在正好需要變現另有安排,這幾天你找阮明池對資產進行清算,然後拆解售賣,這種小事就不要再來打擾我了,咳!我身體不太舒咳!咳咳咳咳!”
門背後的阮明池眼睛一亮,嘴角無法克製地揚了起來,但很快就在那劇烈的仿佛要斷氣的咳嗽聲中蹙緊了眉心,他的手幾乎擰開了房門,這才回過神來,又屏著呼吸緩緩地鬆開了手掌。
當門栓回彈,在季浩一連串的咳嗽中,這清脆的聲響就好似射出膛的子彈,在阮明池的心臟正中間爆開血花。
後麵的話似乎已經沒必要再聽了,阮明池徹底失去了好奇心,他斂著眉宇慢慢走進浴室,當溫熱的水流從腦袋頂上衝刷下來,還是無法將他從劇烈的眩暈感裡拯救出來。
腦袋裡一片空白,既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思緒散亂無法彙聚,猶如陷入了泥濘當中,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迷迷糊糊地洗完澡,迷迷糊糊地換好衣服,當他再次打開門走出去的時候,房間隻剩下季浩一個人。
男人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的大海,神情難以分辨,隻是過度的沉凝,甚至有些壓抑。
阮明池突然想起年少的時候,在花園裡跑來跑去的男孩,他蹲下身好奇地看著一株盛放的玫瑰,然後突然又站起來,禦著風衝向更遠的前方。
自己在後麵追著,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靈活健康的雙腿,隻覺得追的很辛苦,他追不上他,因為他比他大,他在後麵喊:“少爺,等等我~”
於是跑在前麵的男孩轉過身來,倒退著邁出輕盈的腳步,陽光灑落,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你快點兒。”
自己隻能挪著一雙小短腿,費勁兒地追著前麵的身影,一邊笑著,一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