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貓兒院,蘇枝兒繼續開始自己的飼養員日常。
她看著光禿禿的院子,再看一眼可憐巴巴的大貓。她尋到麻繩將枯樹纏上,把院子裡僅有的那幾棵禿毛樹變成了貓抓板。
這不止是個體力活,還是個技術活。院子裡的蘇枝兒看著自己辛勤了一天的勞作結果,覺得這幾棵樹實在是有點可憐,估計是活不了了,大夏天的居然光禿禿的,幸好被她廢物利用變成了貓抓板。
大貓的貓抓板有了,蘇枝兒又去替它做了一個巨大型的逗貓棒。就是在一根木棍上纏了一些……雞毛。
雞毛是她去廚房要的,都是新鮮帶雞味的,大貓遠遠聞到就激動的不行,以為自己今天能吃雞了。
差不多收拾好了,夕陽已落,蘇枝兒就坐在陰涼處等著小花過來給大貓送肉吃,順便放出來玩玩她新做的貓抓板和逗貓棒。
可很奇怪,到了小花來的時間點,她卻沒看到人。
“怎麼回事?”蘇枝兒嘟囔了一句,身後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拍上了她的肩膀。
蘇枝兒轉身,就見清月拎著一壺酒站在她身後。
“清月?”蘇枝兒見清月臉色不好,就問她,“你是不是病了?”
清月搖頭,她拿著酒坐到蘇枝兒身邊,問她,“你知道太子嗎?”
蘇枝兒用力點頭,“知道知道。”
“嗬,”清月冷笑一聲,“那種人就不應該存活於世,就是因為他,所以才會民不聊生。”
蘇枝兒:……這關太子什麼事?現在管事的不是皇帝嗎?
而且雖然大周聖人是個老瘋子,但大周也不至於民不聊生,反而因為嚴苛的鐵律,所以不聊生的是官員。
老瘋子動不動就喜歡砍當官的人頭,堪比翻版朱元璋。
至於太子那個小瘋子,雖然完美承襲了他爹喜歡殺人的習慣,但大多殺的也都是官。
貪汙,殺。
賤淫,殺。
結黨,殺。
輕罪用重刑,讓那些當官的連個屁都不敢放。
長此以往下來,當官的心存不滿,雖未敢表現,但總在暗搓搓琢磨什麼。
當然,像男主鄭峰這樣作為正義的一方來說,皇帝這個老瘋子就是一個濫殺無辜,不識賢臣,不辨忠奸的爛貨、庸君了。不過人嘛,立場不同,自然理解也就不同了。
因為老瘋子太瘋,所以沒人敢規勸。
畢竟敢規勸的都被殺了。
想起這事蘇枝兒就覺得那些憤青一樣的諫官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你咋專門挑人家發瘋的時候蹦上去呢?現代瘋子殺人都不用負法律責任,你這古代更不用說了啊。
再說了,你雖然是個諫官,但你也要注意說話的藝術。
任誰被指著鼻子罵都不會開心的,尤其是皇帝,還是個瘋子。
諫官作為高危職業,如果不是子承父業,從小洗腦教育的話,估計沒一個人願意去選這門犧牲率為百分之99%的專業吧。
“君不君,國不國,國將亡也!”清月陡然壓低嗓音,說出了一句十分有內涵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蘇枝兒在清月身上看到了憤青的影子。
等一下,作為一個丫鬟你擔憂的難道不是今天應該穿什麼花衣裳,明天應該梳什麼漂亮發型,後天應該勾搭哪家公子飛上枝頭變鳳凰嗎?你為什麼會成為憤青屬性的革命者?
蘇枝兒微微湊近,聞到清月身上的酒味。
啊,原來是喝了酒啊。
不過喝了酒也不能解釋你屬性的突然變異啊喂!
“我去睡了。”突然,清月站起來。
蘇枝兒仰頭,看著她站在自己身邊,遙遙望一眼天上,喃喃一句,“好久沒看到星星了。”然後轉身,入了房。
蘇枝兒:???
算了,乾個夜宵吧。
.
今天晚上是蘇枝兒值夜班,乾完夜宵,她單手撐著下頜等小花。
晚上一兩點是最難熬的時候,困意襲來,蘇枝兒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大眼睛搭攏下來,開始打瞌睡。
突然,外麵傳來一陣嘈雜之聲,大貓也開始瘋狂吼叫,那聲聲吼叫,將蘇枝兒從睡夢中喚醒。
她睜開眼,率先印入眼簾的是天際處那一片火光。
“走水了,著火了!”
有人在喊。
蘇枝兒趕緊起身,她提裙站到美人靠上,扶著柱子望。
著火的地方是距離太子住的主院不遠的側院,跟貓兒院雖有一段距離,但夏天乾燥,火勢蔓延的很快。
清月!
蘇枝兒去拍清月的房門,拍了很久也沒人回應。
喝醉了?蘇枝兒猛地想起這件事,趕緊走到窗戶邊,推開虛掩的窗戶門,然後提裙跳了進去。
貓兒院大,因為隻有蘇枝兒和清月兩個人伺候,所以她們是一人一個房間的。
屋子格局擺設都是一樣的,蘇枝兒進去又徑直尋到床榻邊。床榻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根本就沒人。
沒人?
“清月!清月!”蘇枝兒又喊了兩聲,還是沒人。
不在。
蘇枝兒走到門邊,發現門是反鎖的,可人卻不在,古怪。
情況緊急,蘇枝兒也來不及細想,隻推開門,去看院子裡的大貓。
大貓焦躁的在籠子裡來回踱步。
她不敢開籠子。
雖然蘇枝兒跟大貓相處了一段時日,但隻有小花在的時候她才敢稍微逗弄一下。
現在小花不在,蘇枝兒實在是沒有勇氣去打開籠子將它放出來。而且因為今天小花沒來喂食,所以大貓現在是餓著肚子的。
蘇枝兒想,現在的她在大貓眼裡估計就是一塊行走的豬肉。
豬肉蘇枝兒進退兩難,她又奔到門口去看火勢。
似乎要燒到這兒了,又似乎並沒有要燒到這兒。
蘇枝兒返回去,拿起逗貓棒塞進籠子裡,大貓猛地一口咬斷。
不行,太凶了,嚶嚶嚶。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現。
少年不知道從哪裡赤足奔出來,他一進院子就將大貓放了出來,然後牽著它往外去。
蘇枝兒趕緊跟上,“小花,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晚?外麵怎麼突然著火了?你沒事吧?”
蘇枝兒一疊聲問了許多問題,小花卻一個都沒回答。
他牽著大貓往外去,大貓乖順極了,一點都沒有剛才在蘇枝兒跟前耀武揚威的凶殘樣子。
終於,兩人一虎出了院子,正遇到一撥人逃,一撥人去救火。
“保護太子殿下!”錦衣衛們身穿筆挺飛魚服,腰挎長刀,麵無表情的從蘇枝兒和周湛然身邊路過,跟他們背道而馳。
蘇枝兒看著他們隱藏在飛魚服下麵的八塊腹肌,突然感覺賊有安全感。
.
住在太子這邊的人都知道太子在錦衣衛所裡養了一隻虎,可這還是他們頭一次看到有人溜虎。
麵對這種天然的凶霸之物,眾人都避之不及。
“那是什麼?老虎嗎?”
“是太子殿下的老虎,聽說從小吃人肉長大的!”
蘇枝兒:……她看得很清楚,吃過豬肉、羊肉、雞肉、鴨肉,就是沒有吃過人肉好嗎?這年頭連老虎的謠言都有人傳?
“快走,快走,聽說被它看一眼就會被盯上,然後咬死!”言語間都是對未知的恐懼。
蘇枝兒:……那被看了幾千眼的她現在應該是一塊千瘡百孔,被戳爛的豆腐了?
朋友啊,眼界啊!
好吧,雖然她從前也這麼想,但現在她……也這麼想QAQ。
孩怕。
.
蘇枝兒一路跟著小花來到一處院子,她認出來這裡分明就是她第一次見麵帶小花來的地方。
雜草、大石,就連大石上麵凹陷進去的清泉眼都一模一樣。
好清靜。
兩人一虎待在院子裡,那邊救火隊的紛繁雜亂漸漸被窸窸窣窣的草吹風聲,蟋蟀蛙叫所掩蓋。
那麼多人救火,不少她一個拖後腿的吧?
蘇枝兒這樣想著,視線一頓,看到小花被燒掉了一隻袖子的胳膊。
“你胳膊怎麼了?”蘇枝兒忍不住喊出聲,她麵露擔憂地蹙眉,掀開臉上的麵紗企圖更看清楚小花胳膊上的傷,卻被小花側身避開。
雖然隻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但對於覺得跟小花較為熟稔了的蘇枝兒來說卻有點受傷。
好吧,看在你被燒傷了的份上,她就暫且原諒你了。
蘇枝兒湊近些,看到小花原本白皙的胳膊上被燒傷一大塊,就像是他用胳膊強行抵擋住什麼,然後被灼燒了。
看著好嚴重!!!
“你不疼嗎?”蘇枝兒心疼極了。
這樣的傷,就算是陌生人看到都會心驚,更彆說是對小花有好感的蘇枝兒了。
少年微微低頭,看到自己紅腫灼燒,拱起一大塊的胳膊。因為他是冷白皮,就算是一個蚊子塊都非常明顯,所以像這樣的傷口,隻能用觸目驚心來形容了。
聽到少女的話,少年表情寡淡至極,好像這隻手不是他的。
“你過來。”蘇枝兒已經忘記了少年剛才的躲避,她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傷。
她把他扯到那個泉眼邊,用手捧著泉水,哆嗦著指尖,小心翼翼的朝他傷口澆去。
因為緊張,所以蘇枝兒一邊試探的讓泉水淅淅瀝瀝的往下淌,一邊觀察少年的表情。
少年連眉頭都沒皺,他隻是用那張漂亮的臉看著她,眉宇間泛著冷意。
似乎有什麼矛盾的東西從他眸中溢出,甚至暈染出幾分嫣紅之色,惹得少年終於輕微皺了皺。
蘇枝兒看不懂那是什麼,她看慣了少年這張高級厭世臉,並不覺得害怕,隻一心擔憂他的傷,看到他皺眉,還以為是疼的,趕緊輕輕的朝他傷口吹了幾口氣,並問,“疼嗎?”
疼?
周湛然看著自己的胳膊,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蘇枝兒卻以為他疼得說不出話來,並且因為少年人的倔強,所以在硬撐。
更心疼了!她的寶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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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嚴重的燒傷,為了減少疼痛,首先要用清水衝洗降溫。
蘇枝兒隻知道簡單的護理知識,現在外麵那麼忙,一定找不到醫士,也拿不到藥。
她隻能一遍又一遍地捧起泉水替少年澆下去。
她記得好像要澆半個小時或者一個小時。
石碗那麼大的泉水眼,根本就不能把胳膊放進去,蘇枝兒隻能不斷的替少年澆上去。
重複這個動作半個小時,蘇枝兒的胳膊開始打顫。胳膊累了,手抖了,她還在堅持。
“你哭了。”少年突然開口。
少女遍布小紅疙瘩印子的臉上是清晰分明的兩條淚痕。
她,她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