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陳薰已經有好多年沒來言靈宗的地盤了,這是她結婚以後,第一次去拜訪總務辦。
言靈宗在每個城市都有分部,所謂的總務辦,就是每個分部的總辦事處。職責是司掌一座城市的所有法事和風水白事。
玉川言靈宗總務辦的入口是個不起眼的小道館,位於城北的水月山上。
現在是仲夏夜晚,周圍一絲人影都沒有,陳薰徑直走了進去,舉著古木招牌“水月道館”的大門緩緩打開,讓出一條道兒來。
踏過門檻的那一刻,周圍出現了五光十色的景象。高樓大廈林立,道館鱗次櫛比,這裡就是言靈宗的內部地盤了,非言靈師也到達不了這方隱藏的天地。
首先迎接她的是言靈宗的看門保鏢。
陳薰舉起了自家的腰牌:“各位,勞煩通報一聲:玉川蘇家的人前來拜訪言靈宗,有重大事故要報告給總務辦。”
“玉川蘇家!”
幾個看門的保鏢交頭接耳:這玉川蘇家的臭名在外,大叛徒蘇璿璣就是出自於他們家。總務長平常也很不待見蘇家,甚至連每年的言靈宗集會都不會向蘇家發出邀請函。顯然是把他們家排除在宗門之外。
現在蘇家的人上總務辦拜訪,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待她。
其中一個保鏢問道:“你有什麼要緊事,不能跟我們說嗎?”
“事關重大,我一定要親自跟總務長彙報!請你們去通知一聲!”陳薰急得滿頭都是冷汗:“要不然的話,整個城市都有危險!”
“那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嗎?”
“沒有,我丈夫把證物帶走了,他要去救外甥,所以派我來求援!”
另一個保鏢顯然不信她的話,於是神情倨傲道:“蘇夫人,總務長說過了:言靈宗不歡迎蘇家!你還是請回吧!”
他口裡正說著,忽然從遠處傳過來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話:“蘇家怎麼了?難道蘇家的人就不能來言靈宗嗎?”
眾人都看向那說話的人,那剛才說話的保鏢更是臉色一變,恭恭敬敬道:“沈少爺,您大駕光臨總務辦,怎麼不先通報一聲?”
剛剛還傲慢無禮的門衛團,這會兒都露出了狗腿子一樣的謙虛表情。
沒錯,來的人正是北方第一大言靈宗宗門沈家的長房長孫嫡親少爺沈楌。
話說回來:沈楌今天也是倒黴透頂。他早上被古董店的胖老板坑了一把,在兩個姑娘麵前丟儘顏麵,還讓林小姑娘幫自己擋刀……一向自詡少年英雄、慷慨豪邁、文武雙全的沈家大少爺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他當然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先讓師弟徐術珂去警察局報案,自己也來言靈宗報信。結果趕早不如趕巧,正好撞見了蘇淩姍的媽媽陳薰被人刁難。
陳薰卻不知道怎麼稱呼他。沈楌的反應倒是很快,他立即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自我介紹道:“陳阿姨,我叫沈楌,是北方沈家的人。”頓了頓,他還拉近乎道:“我三叔就是您的外甥沈駿臣。說起來,您也算我的半個長輩。”
當然,這裡的“三叔”稱呼要打個折扣——他是長房長孫,地位尊貴,也是沈家將來指定的接班人。而沈駿臣是跟他隔了好幾條支脈的叔侄關係,在家族中也排不上號。
“沈楌,你快帶我去見總務長,我有要緊的事報告!”
陳薰這下總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原來他是外甥的大侄子沈楌。
“好,陳阿姨,這邊請!”
沈楌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她。
說起來,沈家大少爺的身份非比尋常,這小小的玉川總務辦隻是言靈宗數千個分舵之一,而沈家則占據了北方言靈宗的半壁江山。這裡的人自然對他非常恭敬。
很快,陳薰在他的幫忙下見到了總務長,將有關那沉船的事情全部說了。
但她說的這個故事太驚悚,滿屋子的人都震驚了,連總務長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老祖宗化作的厲鬼?
蘇璿璣是被冤枉的?
還把沉船往岸上拉?
“蘇夫人,你莫不是開玩笑吧?!”玉川的張總務長一臉不敢置信,“你想、想洗白你蘇家,也不用編造這麼個荒誕的故事……”
“張務長,我外甥沈駿臣現在在海下失去了消息,我丈夫和女兒都在那片海域上找他!要是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蘇家就滅了門……我有什麼必要拿全家人的性命跟你編這個故事?!”
陳薰紅了眼,她早就知道言靈宗的人排擠蘇家,卻沒想到他們還如此缺心眼!
隻有沈楌瞬間相信了她的話,嚴肅道:“總務長,通知下去:集結所有在玉川城內的言靈師召開會議。再把這裡的事通知言靈學院和海事辦,請他們封鎖海域,加派人手。另外,通知所有玉川漁政署:所有船務必歸港,不準再靠近西南海域!”
關鍵時刻,沈楌還是拿出了沈家繼承人的風采來,安排的是有條不紊。
陳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該說的事也說完了,於是道:“沈少爺,支援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還得去海上幫我的丈夫和林小姐……先告辭!”
林小姐!
沈楌呆了呆:“阿姨,您說的是哪位林小姐?”
“她叫林媛媛,是你三叔的好朋友。”陳薰隨口接道,“她也在幫我們找人!”
“她身上有傷,也跟著去救人嗎?”
沈楌的腦門上不知不覺熱出了冷汗——那林小姑娘吐血虛弱的樣子,還依稀在眼前晃蕩。玉川的海水那麼冷,那麼瘦弱的女孩怎麼可能吃得消?
“她有傷在身嗎?”陳薰也傻了眼,“我丈夫打來電話說,是林小姐跳下海去救人的……”
“……”
沈楌二話不說就轉身而去。
他承認自己就是放心不下那個小姑娘。
半夜的風暴終於來臨了,卻隻有寥寥幾個人知道它的存在。
***
與此同時。
冰冷的海水將人整個包裹起來。
耳中聽不到、眼前看不到、連呼吸都凝固在這裡。
林媛媛感覺自己不是在潛水,而是在一步步邁向地獄的深淵。
她不由得想起盤古開天辟地的故事:傳說億萬年前,世界本是混沌一體的格局。天地之間本沒有縫隙,太陽月亮也連為一體,一片死氣沉沉的黑暗籠罩著大地。
直到四萬八千萬年以後,上古神盤古出世,一把開山斧劈開了天與地的差距。
後來,才有了靈氣流動的大地,才有了光明誕生的萬物。
而她眼中的這片大海,仿佛就是那最初混沌的天地,如此懵懂原始,如此靜謐沉淪。
片刻以後,她潛入了200米以下的深水區域,隻見下麵是個巨大的海底橫斷山脈,那黑霧彌漫的所在就是沉船的區域,可是並沒有發現沈駿臣的蹤影。
難道他已經……被厲鬼吃了嗎?
她搖了搖頭,趕走那些不好的念頭,再將銅鏡掛在了胸口,作為護體的法寶。
很快,她就到達了沉船上方200米處,這裡的厲鬼煞氣最為強烈。
與此同時,她也感覺到了那股強大的靈壓威力。而靈壓的來源就在沉船中央的甲板上。按照徐寶昌的說法:三位道長是死在那裡的。那麼鬼魂也該在那裡徘徊。
這麵銅鏡也感應到了強敵的靠近,它幽幽升起一股金色的光芒,輕輕籠罩住了她。
周圍的海水都冰冷刺骨,隻有這金光十分的溫暖,像是母親的手在輕輕撫摸著遊子的臉龐,仿佛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說:彆害怕。
林媛媛定了定心神,有了這麵銅鏡的保護,她才能頂著靈壓威力沉了下去。
然而越往下,心中越是覺得忐忑不安,似乎自己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自己。
莫名的危險在靠近,她屏住這口氣,儘量掩藏住自己的氣息,再循著一絲蹤跡尋找沈駿臣的下落。
不過片刻,她就到達了沉船的正上方斷崖處。這裡離沉船隻有150米,是她能接近沉船的最近距離。
但腳一著落,斷崖處腐爛的朽木一碰就碎。眼看無處落腳,她隻好離開了這處斷崖,想先從左邊開始找人,卻發現腳底下出現了團團黑霧,正在向她欺身逼近。
這些黑霧和封魂罐裡的煞氣一樣,很快凝聚了起來,當中出現一張類人的麵孔。
那麵孔的五官都模糊不清,隻有一雙眼睛格外的清晰,裡麵透露出無數的渴望。
林媛媛知道:這是厲鬼在渴望著活人身上的精血。
對於這些陰間玩意而言:沒什麼“食物”,比飽食一頓活人更加美味。
她不敢遲疑,立即遠離這道黑霧,可她剛一退後,這模糊的“人臉”就湊了進來,好像被她身上的氣息給深深吸引住了。
來不及多想,林媛媛立即捏了個口訣,拿出了桃木劍。
隻不過,她剛運起了身上的靈脈,忽然一陣血氣翻湧,差點就眩暈過去。
林媛媛咬了咬牙,這才想起書中說過:如果兩方的言靈威嚴相差太大的話,其中弱勢的那一方甚至連都不能出手。
她雖然繼承了林苑兒身上至純的林家言靈血脈,也有十年閉關修煉而來的咒術,但畢竟年紀輕輕根基不穩,這會兒和這些至戾至凶的怨靈作對,她才知道白骨將軍、石霜霜女鬼隻是兩個不上道兒的小嘍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