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個夢,置身在一場大火之中。
畫麵是某個陌生的古寺前,天上的火雲鋪滿了天空,人間的鮮血淋漓迸濺一地。數不清的武士包圍了這裡,斷肢殘骨在火中呻.吟,死神正在降臨人間。
被包圍的是幾個傷痕累累的道士,他們顯然已經精疲力儘,每個人的眼眸中都染上了層層絕望。
武士和浪人互相競爭,比賽誰先割下他們的頭,搶走這個首功。
她想,所謂的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吧。
比起死亡更恐懼的是絕望,比起絕望更黑暗的是人心中的殺戮。
卻有個聲音在耳邊徘徊道:“璿璣……快走……帶著他們……快走……離開這裡!”
“師父!”
“快走……快走啊!”
“師父,你……”
“我不行了……你們快回去……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告訴他們什麼東西?
她很想問一問,卻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
原來隻是做了個夢而已……
林媛媛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忽然發現自己正浸泡在一個浴缸裡。
窗外是漆黑的深夜,霓虹燈在很遠的地方閃爍,滴滴答答的水聲如絲如縷。
這缸裡的水是寒冷的冷水,她的身上卻是灼熱如火,好像胸腔中有什麼東西在燃燒。
不一會兒,身上的“邪火”才熄滅了下來,水溫又太冷。周圍沒開燈,她趕緊摸了摸身上,還穿著那一套古裝衣裙。
她這時才回憶起來,昏迷前最後看到的畫麵是沈駿臣朝著自己衝過來……
三叔……是三叔帶她過來這裡的嗎?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摸索著要站起來,但一動就牽扯到什麼,門外隨即傳來一聲響動,浴室的燈光開了,她這才看到一條比絲還細的銀線纏繞在自己的手腕上,銀絲的另一邊在浴室門外,牽扯著另一個人的手腕。
“你醒了。”
沈駿臣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沙啞沉悶。
她吃了一驚:“三叔……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我怎麼會在這裡?”
沈駿臣的聲調很冷,他反問道:“你是不是擅自中斷了打通靈脈的過程,遭到了反噬?”
!!!靠,三叔一下子就猜了出來。
她當然不想隱瞞他什麼病情,卻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隻聽他繼續道:“看你的經脈淤塞狀況,應該是不久前才打通了天門穴周圍的兩道靈脈,接著你便強行運氣衝出了閉穴期。這樣的後遺症就是靈脈運行受阻,甚至全身靈脈逆流而上。”
“沒那麼誇張……吧?”
林媛媛嚇了一跳,瞌睡蟲全部消散不見,因為她瞬間想到了那個倒著練功走火入魔的歐陽鋒,難不成自己也會練瘋掉嗎?
還有這所謂的“閉穴期”就是靈脈打通過程中的閉關時期。在這期間,言靈師不能動用言靈術,否則就會功虧一簣。
這個閉關期少則一兩個月,多則一年半載,視每個人的體質情況而定。
隻要言靈師突破了閉穴期,那麼靈脈的修為就更進一層。如果強行中斷閉穴期,那麼就會受到強烈的反噬作用。
兩人隔著一道門,雙雙沉默了片刻,沈駿臣才道:“這是我師弟家的酒店,你昏迷以後,我就把你帶到了這裡來。你的狀況很危險,就算去言靈宗的醫院也沒辦法醫治。”
頓了頓,他算了下時間,“下一次反噬的時間在兩個小時後。”
!!!原來反噬期這麼可怕。
看樣子,她還是低估了中斷靈脈的危險性。
但不知為何,她似乎覺得他現在很生氣,再想想眼下的境地,她有些不知所措道:“三叔,這件事我本來想早點告訴你的,隻是當時著急捉拿石雪兒,所以才忘了先跟你說明一下……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怎麼會?”沈駿臣有些無奈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想救人,才強行突破了閉關期。”
“……那你在生誰的氣?”石家人的嗎?
“你彆多想,我是在生自己的氣。”
他靠在門外的牆壁上,手中還捏著一根銀絲。透過這根銀絲的震動變化,他能隨時注意到她的脈搏跳動情況。
牆壁冰冷,他就守候在這裡一整天的時間,從早到晚,從傍晚到深夜,他每時每刻都在提心吊膽,擔心她能不能熬過去。
林媛媛聽著他自我譴責道,“媛媛,我欠了你兩條命。第一次是困在了海下沉船裡,你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還害你被石千軍識破了身份。第二次是昨天,我去救我的師弟,卻連累你強行突破靈脈來救我們。說起來,我總是把你也拖進渾水裡。”
“三叔,你……”
她這才明白,三叔的內心包袱肯定很重。
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隻能先從冷水裡站了起來,浴室裡並不冷,空調的暖風微微吹拂著小腿肚子,她先用毛巾擦乾淨了全身,換上了他替她準備的保暖睡衣。
走到了門前蹲下,隔著一扇門,她知道他的心情很複雜,那麼她就陪他聊聊天。
說起來也奇怪,自從遇到他以後,她覺得為他做什麼都心安理得。無論是去玉川還是跳進海中,無論是中斷靈脈還是開啟須彌道,沈駿臣都是她拚命想要保護的人。
這種保護他的心情,不需要刻意找什麼借口,反正做了就是做了,絕不後悔就是。
真要說的話,她隻是想為他好,讓他避免林苑兒那樣早逝的命運。可是同樣的借口放在陳書卿的身上卻不靈了,她救三叔的時候,就沒有考慮到男主角的命運如何。
沒錯,她對他是極其偏心的。這種偏心連自己都意識不到,仿佛“保護他”這個概念,潛移默化進了骨髓裡。
可依照她的直女脾氣,連什麼“你好就是我好”之類的話,也說不出口。隻能乾巴巴地解釋道:“如果不救你的話,我想我就算打通了全身的靈脈,也會後悔一輩子的。”
說完,她就打開了這道門,沈駿臣也正好轉過了身來。四目相對,他的眼神裡有一束灼熱的火苗,燃燒不止,跳動不熄。
“三叔……”
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出口,因為她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是沈駿臣先擁緊了她。
!!!
這一下擁抱來的太突然,她的腦袋瞬間空白,卻不知道他之前的心情有多複雜:
她昏迷以後,他診斷出她的病情很嚴重。來這裡的那一路上,他都緊緊抱著她滾燙的小身體,勉強用言靈術幫她降低了體溫,否則的話,她要經受無數的炙熱折磨。
來到酒店以後,他把她帶進了房間,放了一池子的冷水,再把人放進去。但她衣服上的血跡先染紅了這一池的水。
看著這些飄散的血跡融化,他的心情也低落到了穀底,以為她的身上也受了傷,卻不能替她解開衣服查看。無奈喊來了女服務員,確定她身上沒有傷口以後才換水。
好不容易穩住了她的體溫,再給她的體內渡過了靈氣,這才止住了第一次反噬。
他給她治療期間,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徘徊,是他在不斷在譴責著自己。
“你真沒用,為什麼要她一次次地犧牲自己,來保護你的性命?!”
“為什麼受傷的人總是她?!沈駿臣,你對得起她嗎?!她替你擋了兩次大災,自己卻要遭受這些痛苦,你怎麼什麼都做不了?!”
他從未這樣焦急自責過,因為他也經曆過靈脈反噬的痛楚,所以知道她馬上要遭受多大的罪過。
可他緊緊抱著她的時候,才知道這個年僅十八歲的姑娘有多麼瘦小纖弱。他至少還有親人相伴,有恩師提攜,有師弟尊敬,媛媛什麼都沒有,隻把一腔孤勇全部給了他。
各種複雜的情緒一起湧上心頭,他突然發現自己正麵臨著比死亡更大的恐懼。這種恐懼來自對她的憐惜,來自美人恩重難以為報的感激,也來自這幾個月來念念不忘的思念,甚至連問一句平安都不敢。
現在,看她終於從危險中醒轉過來,他再也忍不住了,隻想把她緊緊抱住,再也不管什麼以後……哪裡管得了什麼以後?!
與此同時,林媛媛也臉紅了起來,挨著這麼近的距離,她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況且,他現在隻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衫,透過領口,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胸膛肌肉的輪廓。
稍稍瞧了一下,再聯想到一個月前美男出浴的那一幕,簡直是活.色生.香的……她不由得麵紅耳赤起來,甚至想反手抱住他。
隻不過這個事兒……還沒付諸行動,沈駿臣就鬆開了懷抱,他咳嗽一聲,很快恢複了理智狀態:“我打了電話給姍姍,她昨晚上了飛機,預計她明早到達這裡。等她到了以後,我就讓她照顧你,這樣也比較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