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落。
沐夏心裡的慌亂淡了一些,扯住時落的袖子引起他的注意,抬手往走廊那邊一指。
卻見那頭的沐念已經化作光點消失了,眼前獨剩下一條長到看不到儘頭的走廊。
沐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剛想開口說話,頭頂的燈倏地滅了。
他感到時落緊緊擁住了他,喟歎道:“小夏,我終於留住你了。”
******
沐夏忽然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陌生的屋頂。
他放空腦袋想了一想,才想起來昨晚的經曆。
記得時落帶他來到一個奇怪的道觀。
因為天色已晚,所以無相領他們來到一個廂房暫行休息。
進來後無相倒給他一杯茶,他正好口渴,就一滴不剩的喝完了,然後,然後……
沐夏拍了拍腦門,然後就不記得了。
想到昨晚那個莫名其妙的夢,沐夏撐著身體坐起來,剛想問時落該去哪裡洗漱,就見時落一臉陰沉的望著他。
沐夏嚇了一跳,脫口而出:“你乾嘛這麼看著我?”
然而時落卻隻是一眼不發的望著他。
眼部凹陷,眼下青黑一片,比昨晚夢裡見到的沐念還要憔悴許多倍。
加上他陰沉的目光,乍一看去駭人的很,再看卻是心疼。
分明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心裡不由有些心疼。
沐夏伸手搭上時落的肩膀,想要問問他到底怎麼了。
然後叫沐夏驚愕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手穿透了時落的身體,什麼都碰不到。
沐夏心中驚駭非常,第一個想法竟是時落死了,他和他從此天人兩隔。
誰叫時落一副許久未曾打理的鬼樣子呢?
但是下一刻,沐夏便聽到時落說話的聲音。
“你早知道他會變成這樣?”
沐夏順口問道:“什麼?”
但另一道聲音蓋住了他的話。
“我之前勸過你,不要擅自做主。”
有一道聲音自身後響起,聽著還有些熟悉。
沐夏回頭,就看到歲無憂隔著一個冰櫃坐在輪椅上,淡淡的視線略過他,直射在時落身上。
沐夏好奇,剛想說句什麼,餘光瞥到那冰櫃裡的人,霎時嚇呆了。
冰櫃裡躺著一個人。
雙手搭在腹部,一臉安逸的閉著眼睛。
隻是屍體倒還好,但叫沐夏難以接受的是,那冰棺裡躺著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死了?
不會吧!
沐夏嚇得倒退兩步。
發現魂體穿透了時落的身體後,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卻聽歲無憂道:“這軀體本就是已逝之相,他能驅動這具身體行動,全靠外力維持。你不聽我勸告,一意孤行,非要切斷他與世外的聯係,便相當於切斷維持他與宿體的聯係。自然會導致魂魄出竅,化成一具屍體。”
“但你沒有說他會死。”時落道。
聲音疲憊,背影看去好似失去了生機與活力的老朽,處處透著乾枯與暮氣。
歲無憂不答,冷淡的視線射過來,射向時落。
沐夏卻莫名感到,歲無憂看的人是他。
但下一刻,歲無憂就移開了視線。
“救他可以,無非是想辦法接上他與世外的聯係。換做旁人或許很難做到,但你集此間氣運於一體,重接聯係倒不無可能。”
“條件。”
歲無憂沉默,半晌才道:“放手。”
說著,他歎一口氣。
“他骨齡自死後就一直未變。你洞察力過人,每每外出都叮囑沐夏務必戴上口罩,恐怕就是發現他自兩年前煤氣中毒醒來之後,相貌一直沒有變動。你或許愛他,或許隻是想用你的辦法留住他,但是有些事強求不得。”
時落嗤笑一聲,對歲無憂這套理論惡心至極:“若無法強求,你這平白得來的五年壽命又如何算?”
歲無憂也知無法立時說服他,隻繼續道:“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除非有飛天遁地之能,否則無論你再如何努力,都注定留不住他。畢竟他所占據的軀體隻是一個屍體,一兩年還好,五年呢?十年呢?五十年呢?除非世外的聯係斷了,否則他永遠不會變老,永遠不會變醜。而你不同,你的軀殼會老去。待你白發蒼蒼,他卻年輕依舊,你還想要如何?”
“我不介意。”
“但是你死拖著他不放的後果是他與外界的聯係越來越弱,長此以往,就算沒有我師弟幫你切斷聯係,他也會死,你明白嗎?”
時落沉默了。
聽到這一切的沐夏有點懵。
他覺得自己應該在做夢。
不然為何會出現如此荒誕的劇情走向?
這還是《金絲雀落難記》裡的唯物世界觀嗎?
衝擊太大的結果就是,沐夏堅定的相信他這就是在做夢。
夢裡發生再如何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隻是今天尤其古怪,竟是接連做了兩個夢。
然而儘管是在夢裡,沐夏還是想要和時落說一句話。
無他,他的背影看起來太可憐了。
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引起時落的注意。
就在沐夏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時落又開口了。
他隻說了一個字。
“好。”
這就是答應了歲無憂要放手的意思了。
聞言,沐夏一時間有點暈。
時落要放手……
他不要自己了嗎?
夢裡的自己希望時落對他放手嗎?
若夢是潛意識的具象化,他潛意識裡希望時落對他放手?
歲無憂得到滿意答複,沒再停留,調轉輪椅的方向,一麵感歎,一麵往外走。
“你本是孤星命格,一生不沾染男歡女愛。不嘗情滋味,又何來情傷?”
“可惜。”
“可憐!”
沐夏聞言,有點生氣。
可惜什麼呀可惜?
可憐又說的是什麼?
這都是什麼奇怪的夢啊!
沒想到時落也這麼覺得,對歲無憂的背影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憑什麼替我可惜?又憑什麼替沐夏可憐?”
歲無憂停住。
時落冷笑一聲,道:“你知道嗎?我不喜歡的人很多,你尤其可恨。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高高在上的指點我說這個不能那個不可以。你說你自責你師傅為你續命自毀其身,簡直可笑!但凡你有一點努力為自己續命的念頭,你師父也不至於死。隻等受了益之後才自責自願。說好聽些是君子風度,說難聽了,就是懦弱膽小。”
“……你說得不錯,我確實懦弱又膽小。今晚我會為沐夏招魂,你記得你的承諾。”
歲無憂說完就走了,獨留時落一人立在存放沐夏屍體的冰櫃前。
以為在做夢,實則處於魂魄狀態的沐夏還震驚於時落與歲無憂的對話之中,許久不能思考。
他們兩個說的都是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續命?
這可能嗎?
為什麼可惜的是時落?可恨的是他?
什麼孤星命格?
還有他容顏不變什麼的,開玩笑的吧!
彆不是《仙亂》拍多了,世界觀都被影響了吧。
……
等到終於回神,卻發現時落在……看他?
沐夏驚的倒退一步。
“不必躲,我知道你在那裡。”
“……你看得到我嗎?”
“我看不到你。”
“……你聽到我說話?”
“我也聽不到你說話。”
“……”
“但我知道你就在那裡。”
時落憔悴麵上露出一個溫柔到有些詭異的笑來,更顯陰森。
他張開雙臂,喚道:“小夏,來這邊。”
語氣一如上一個夢裡那般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