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元華迷茫了片刻,去想陸明華在怕什麼。
再一抬眼,卻發現陸明華腳步不停,明明渾身都是僵的,卻還是一步一步踩得穩穩當當,往回走去。
他目光便定了片刻,心中忽然複雜。
明明這樣怕,怎麼還這樣逞強?
大步上前,燕元華走在陸明華身前,忽然說起了話。
“記得我剛到邊關的時候,也下過很大的雨。”
陸明華渾渾噩噩,拚命去抵禦心中的害怕,冷不防,忽然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擋在自己身前。
“嗯?”她甚至都沒有聽清燕元華說什麼,隻是淺淺的疑惑了一聲。
“邊關的城牆很高,站在上麵,可以看到關外連綿無儘的山川。當時北夷陳兵關外,我在彆人的指引下,分辨著他們可能會在的地方。”
燕元華回頭衝她笑了笑,口中朗聲不止。
陸明華集中了些心思,終於聽清了,她下意識隨之想象了片刻,而後又被雷聲打散那點思緒。
撕開天際的閃電照亮了她顫抖的瞳孔,可她卻抬著頭,一直看著前麵,沒有低頭躲避。
燕元華心中竟是有些讚歎的。
哪怕不是第一次,他還是很驚訝,這上京城中似文安伯府那樣尋常的人家裡,能養出陸明華這樣堅韌的女子。
雷聲一直想起,可他口中的話卻從未間門斷,一直在說著。
陸明華也正需要做點什麼,就咬緊了牙認真去聽。
落雷聲中,男人清朗的聲音不斷,無形中驅散了些許她對於雷聲的恐懼。
她一直沒有回答,燕元華也沒在意,隻是自顧自的說著。
說著那些發生在邊關的事,有遼闊的天地,有豪爽的同袍,也有艱難的戰事。
轟隆隆的雷聲中,陸明華不自覺的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不覺,已經回了彆院。
燕元華收了話,看向滿臉焦急迎上來的李嬤嬤,轉頭笑著對陸明華說,“快回去吧。”
“好。”陸明華隻覺得臉都是僵的,可還是努力笑了笑。
昏暗的天色下,她總是嬌嫩的臉慘白,這個笑更是微不可查,燕元華背在身後的手握緊,按捺住上前擁她入懷的衝動。
“元公子,小姐,我們回去吧。”李嬤嬤匆匆打了個招呼,而後擔憂的看向陸明華。
陸明華點了點頭,在李嬤嬤忙不迭的攙扶下往回走去。
她腳步匆匆,不曾回頭,肩背挺直,似乎一切如常。
可燕元華還記得她顫抖的指尖,和泄出慌亂的雙眸。
等到人影進了大門,看著門房遲疑的看著他,燕元華才豁然回神,轉身回了自家彆院。
“王爺,您怎麼還出去了,宋大夫不是說了,您不能吹風。”趙十一不知道在門口轉了幾圈,看他終於回來,立即上去喊道。
燕元華這些年在戰場身先士卒拚命,雖然性命無憂活著回來,卻也帶了一身的傷,每逢陰雨天,就格外難熬。昨日變天就開始了,宋太醫忙開了藥給他,還吩咐讓他呆在屋裡不要吹風,可誰想他一個不注意,人還是出去了。
後麵宋太醫黑著臉過來,催著人回屋,一番診治,開了喝的藥,又讓泡藥浴。
“王爺這傷,精心養傷三五年,還能救回來一些,往後幾十年您也能過得舒服些。”他皺著眉,勸道,“宮中太後和陛下一直惦念著王爺,還請您不要再像今天這樣了。”
兩人輪番絮叨,燕元華卻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剛才的念頭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麵對著拚命掩飾害怕的陸明華,他想上前抱住她。
縱使再怎麼不近女色,他也知道,這種想法絕對超出了友情的範疇。
他……
燕元華坐在那裡出神的想著,一時間門竟是有些迷茫的。
竟是如此?怎會如此???
“王爺?”宋太醫一口氣說完,就見上首的燕元華眼神飄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便又揚聲叫了一句。
燕元華轉過頭看向他,淡淡道,“你開藥就是。”
他平常的時候下屬慣來的放鬆,可素來疏朗散漫的人,忽然淡了臉色,眾人心中就忽然一凜。
“是。”宋太醫垂首應命。
趙十一收回眼神,悄摸兒的就跟在宋太醫後麵出去了,也不敢問自家王爺這是怎麼了。
屋內昏暗,已經早早點上了蠟燭。
李嬤嬤忙活半天,終於讓屋子都亮堂起來,這會兒該是聯係琵琶的時候了,詹媛過來,正要進去,卻被李嬤嬤拉到一邊去。
“怎麼了?”詹媛在彆人家坐館,似是下雨天,來回不方便,自然是不用去的,見著李嬤嬤這樣,不解的問。
李嬤嬤躊躇了一下,說,“詹大家,今日小姐就不練了。”
“業精於勤,如何能不練?”詹媛皺眉。
“誒呀,”李嬤嬤著急起來,可她家小姐想來要強,這種事是不願意跟人說的。
但是,依著陸明華現在的情緒,哪裡能練好琵琶。
“先生,您就彆問了,我家小姐是真的有事,這會兒練不了。”李嬤嬤拉著詹媛認真的說。
“有事?”詹媛看她一眼,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遂道,“讓我看一眼。”
李嬤嬤遲疑了一下,拉著人將簾子輕輕挑起,讓她看了看。
詹媛一眼過去,頓時皺起眉。
陸明華的儀態向來很好,肩背舒展,自在從容。可這會兒,卻崩的十分緊,這幅樣子,要真去彈琵琶,她都要擔心她把琵琶弦給挑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