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來之前,陸明華設想過很多。
比如秦氏讓人倦怠的神情言語,比如陸成頌讓人厭惡的算計,比如陸明熙的炫耀,唯獨沒想到
“明華,這是我好友家的孩子,名喚白嘉佑,嘉佑,這是我那侄女兒,明華。”回府之後,陸明華先去見過陸成文,結果在院中恰好見著他和一個身量清瘦,穿著青色衣衫,滿身書卷氣的男子一道出來。
她正遲疑,陸成文就看見了她,笑嗬嗬招手喚她過去,然後說出了這麼一席話。
“白公子。”
“陸小姐。”
兩人上前見過禮,陸明華抬眼,便見白嘉佑麵皮微紅,眼神也不敢看她,竟是有些靦腆的性子。她忽然就想起了某個人疏朗的笑意,然後輕輕收回了眼神。
陸成文在一旁笑看這一幕,瞧見白嘉佑的神情,心中更是滿意。
他就說,以自家明華的儀態姿容,隻要不是像魏雲台那樣眼瞎的,誰會不喜歡。
“明華,你一路顛簸,也辛苦了,先去坐會兒,待我送過嘉佑,再仔細和我說說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陸成文囑咐道。
“不敢勞動世伯送我,您快請回,我隨著下人走就好。”白嘉佑忙說,忍不住看了眼陸明華,又飛快的收了回來。
他倒是知道自家父親和這位世伯的決定,卻沒想到,這位陸小姐,竟然是這樣好的人品。
“無妨無妨,你難得來一趟,走走走。”陸成文很是高興,徑自邁步。
白嘉佑忙跟上去,可等到轉彎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卻隻能看到那道纖細的背影。佳人溫柔含笑的神情猶在眼前,他不由留念。
送走了人,陸成文回轉去見陸明華。
“明華,你瞧著嘉佑如何?”也沒有客套,他開口就問。
勞煩伯父費心了。陸明華滿心的無奈。
她是真的沒有嫁人的想法,偏陸成文這樣細心安排,也都是一心為她著想。
“這沒什麼,”陸成文不以為意,盯著陸明華看,說,“嘉佑才學不錯,今年秋試定能得中舉人,為人又忠厚老實,堪為良配,你不要急著拒絕,先好好想。”
“伯父,我真的暫無心情嫁人。”陸明華重申。
也沒讓你現在嫁,前段時間嘉佑家中長輩去世,要守孝一年,這段時間你們先接觸著,若是不合適,伯父絕不會逼你。”陸成文考慮的很周到,呈然他覺得滿意,可各花入各眼,明華也不一定喜歡。
他這樣叮囑著,也不過是瞧著陸明華沒有再嫁的心思,怕她真耽擱了自己的年華罷了。
算來,明華今年也才二十歲而已。
“可……”陸明華遲疑不決。
“上次你就讓伯父失言,這次可不能了啊。”陸成文笑著說.
聞言,陸明華隻好收回推辭。
罷了,索性她不見就是,何必在這兒一力爭執,鬨得不好看呢。
見過陸成文,她回了自己的小院,絲毫沒有去見秦氏和陸成頌的意思。
索性陸成頌也沒準備等她,倒是秦氏,聽到丫鬟的稟報後神色難過,問向身邊的嬤嬤,說,“你說這孩子,難道還真的記恨上我了不成。”
嬤嬤乾笑一聲,自家主子做過的事在這兒,陸明華要是真的毫無芥蒂她才奇怪。不過這話不能這麼說,隻好安慰一番。
秦氏捏著帕子的手發緊,心中不由慌亂。出神了一會兒,她起身去了陸明華的小院。
“明華。”進了屋,見著陸明華正坐在妝台前梳發,秦氏叫了一聲。
“母親。”陸明華眼也未動的叫了一聲。
她這樣冷淡,不說迎了上來,就連笑看一眼都不肯,秦氏心中苦澀。
“你這孩子,為娘等了你半晌,你怎麼直接回院裡了。”她忍住忐忑,帶著些試探的說。
“母親在等我您不是要照顧明熙嗎她身體不好,可離不得人。”陸明華隻覺好笑,一副驚訝的口氣,而後又恍然,瞧我,怎麼忘了,明熙已經嫁人了,不用母親您操心了。
“也難怪,竟然有時間等我了。”陸明華笑了一下。
她這一句話,說的不急不緩,從容溫和,毫無絲毫諷刺之意。可秦氏聽了,卻不由得晃了晃,隻覺心中被紮的生疼。
她有些惱,又有些慌,可更多的,卻是害怕。
母親自然都是愛我們的。陸明華打斷,她站起身看向秦氏,隻覺得眼下從她口中的話實在是可笑又讓人惡心,冷笑著說,“母親是不是想說這個?”
驟然被搶了要說的話,秦氏下意識點了點頭。
“好,我知道了,母親還有彆的話要說嗎?若是沒有,還請回吧。我累了,想要清靜一會兒。”陸明華淡了神情,開口送客。
是想要清靜,而不是想要休息。
可比起這個,讓秦氏心中更涼的是陸明華眉眼中的滿不在意。沒有傷心,沒有憤怒,什麼都沒有了。她看著她,就好像看著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樣。
“明華……”她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母親,請。陸明華上前掀起簾子,名為請,實則是趕。
瞧著外麵候著的嬤嬤,秦氏隻覺麵皮滾燙,掩麵匆匆就出去了。
送走了秦氏,陸明華總算得了清靜,坐在屋裡看了會兒書,忽然就覺得有些太過安靜了。她想起了潺潺的水流聲,風吹過樹葉的嘩嘩聲,還有秋千劃過時,漾開的水麵。
“明華——”還有,男人清朗的,總是帶著笑意的聲音。
沒敢神思下去,陸明華壓下心緒,低頭看著手裡的書,結果才發現,她翻開的,竟然是楚辭中山鬼的那一頁。
心煩意亂,她合起了書放下,卻又不知道乾什麼。
心不在焉了半日,轉眼就是天黑。膳房送來晚膳,小丫鬟也帶來了一個消息。
明日陸明熙會和魏雲台一起回來,送上中秋節禮。
一想到那兩個人,陸明華心裡就不舒服。
倒不是難過,而是膈應。抱著這種想法,第二天一早她就出了門。
結果,沒走多遠,管家就過來,告訴她了一個地址,道,“老爺昨日就和那白公子約好了今日去喝茶,眼下臨時有事去不了,聽說小姐要出門,命老奴帶句話,請您去和那位白公子說一聲,免得讓人苦等。”
哪裡這麼巧的事,陸明華一聽就知道自家伯父這是刻意而為,想要拒絕,就見管家匆匆說了句有事,就走了。
話卡在嘴邊,她無奈笑笑,隻好動身。
那茶樓地段略有些偏,倒是十分的清雅。
陸明華進去先問了小二一聲有沒有一位白公子在等人,得知沒有後囑咐了一聲,上了二樓尋了個雅座。
樓下都是吃早茶的人,閒閒的在這裡打發時間,台子上歌女撥著琵琶長著小調,輕柔婉轉。
陸明華想著一會兒該去哪兒打發時間,怎麼樣也要待到下午才好,左右用過午膳那兩個人也該走了。
“陸小姐。”正嘗著塊點心,陸明華忽然聽得一道不確定的聲音。隱有耳熟,正是昨日那位白嘉佑白公子。
“白公子”陸明華放下點心。
陸小姐,真的是你,好巧。外麵白嘉佑高興的說,又問,我可以進來嗎?
“請。”到底是世交,陸明華也不想表現的太過無禮,掉了自家伯父的顏麵。
白嘉佑這才進來,在陸明華對麵坐著,抬眼後麵上又泛起了薄紅,一時沒有開口。
陸明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索性繼續看向那歌女。
雅間內一時安靜,瞧著陸明華沒有說話的意思,白嘉佑有些失落,躊躇了一下,方才聲音很輕,斯斯文文的說,“沒想到來的是陸小姐,聽小二說的時候我險些以為尋錯了人。”
“伯父今日有事,不能赴約,正好我要出門,就命我來跟公子說一聲。”
“原來如此,”白嘉佑應道,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看他好似還在努力的找著話題,陸明華有些好笑,也不準備為難他,先問道,“伯父和白公子怎麼約了這裡,莫非,這茶樓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好東西不成。”
“是世伯約的。”說著話,白嘉佑口中聲音微低,眼神閃避,越發的不敢看陸明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