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汀柳回想了一下。
在西塔基地的第一天晚上, 她被蠍尾劃傷了,但那是在夢魘製造的夢境裡,應該不是真的。
那麼感染就是在不久前西塔基地的那場戰鬥了。
當時朝她身上招呼的攻擊太多, 路汀柳隻能確定自己沒有被“咬傷”, 唯一可能感染的地方就是抓蠍尾的時候好像被鉤了一下。
褚閒看了她兩分鐘,低聲問:“你還好嗎?”
路汀柳說:“講實話,有點累, 也有點暈。”
彈幕激烈爭辯,猜測褚閒會不會為了保障安全而不讓路汀柳進門。
副本給的信息設定裡, 並沒有感染者異變成怪物的具體時間, 這意味著若是路汀柳挺不過去,那她變成怪物可能就在下一秒,也可能是在好幾天以後。
鹹魚道人說:“我認為路汀柳即使受到感染, 也最多隻是會在身體上受一些罪, 不會異變。一般來說,遊戲中跟異變發生關係,都與精神值有關,精神越薄弱、精神值越低,越容易受汙染、變怪物。而大家也看到了, 路汀柳麵對怪物時的精神狀態極為穩定,隻有在使用基礎卡牌時會受到較大的影響。”
在外麵的變異怪物重新朝這裡聚集之前,褚閒打開玻璃門讓路汀柳進來。
路汀柳吸了下鼻子說:“我是不是應該隔離一下?”
褚閒鐵麵無私冷漠無情:“是。”
這處高速公路服務區有臨時休息大廳、便利店、自助餐店和衛生間,之前褚閒他們是在休息大廳, 但被傑克他們禍害完天花板以後,這裡已經無法起到保護作用,他便帶著人轉移到便利店,同時讓路汀柳一個人待在自助餐廳裡。
自助餐廳裡什麼都沒有, 空蕩無比,隻殘餘著些許食物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路汀柳的錯覺。
在褚閒鎖門離開前,路汀柳眼巴巴地說:“我餓了。”
褚閒頓了一下,回到便利店,從他們為數不多的食物裡拿了一包餅乾給路汀柳。
“謝啦。”路汀柳笑著,雙指並攏點在眉角朝他飛了個禮。
褚閒:。
他扭頭走了。
彈幕:“……是我的錯覺嗎?褚老師……耳朵紅了?”
“現在才紅已經是定力強了,我在老婆麵前根本支撐不了三秒!”
“老婆帥死我了!我這輩子何德何能能擁有這樣一個老婆嗚嗚!”
路汀柳順著牆壁坐下來,拆開這包抹茶味的夾心餅乾,小口地吃了起來。
……
七點,天光大亮。
路汀柳睡得昏昏沉沉,是被褚閒敲門叫醒的。她應了一聲,很快清醒,一骨碌爬起來。
昨天晚上發燒比較厲害,出了一身的汗,睡得不舒服,光吃餅乾沒喝水,嗓子到現在也都很乾。
褚閒遞了瓶礦泉水給她。
路汀柳迷茫了一下,不知道這水哪來的。之前他們到用礦泉水瓶裝河水喝的地步了,喝水的色澤和眼前這瓶水的色澤可完全不同。
褚閒看出她的迷惑,說:“這是丁海給你的,他說是從你們一開始醒來的小超市搜集吃的喝的時,他藏給自己的一瓶水。”
“就給我了?”
“嗯,”褚閒說,“他說救命之恩,湧泉相報。”
“不錯,”路汀柳接過水,“很上道!”
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清澈甘甜的礦泉水潤嗓,然後抬起手試了下自己的額頭,對褚閒說:“燒好像退了很多。”
褚閒點點頭:“是好事。”
路汀柳笑嘻嘻道:“如果能變異成‘超能者’,按照我從西塔基地了解的情況,我就是在這副本再待三個月這病毒都乾不掉我。”
褚閒看了她一眼,說:“彆托大,如果感覺不好,可以把你拿到的抑製劑打了。任務沒命重要。”
路汀柳說:“我心裡有數。”
褚閒:“……”
看起來不太像有的樣子。
兩人聊了一會兒,褚閒確定路汀柳神誌清醒,這才徹底打開門,讓她重新回到隊伍裡。
新人們的狀態都不怎麼樣,可見昨夜傑克們的那場突襲令他們受了不少驚嚇。
尚小兵臉色尤其慘白。
他個頭不高,但挺強壯,一看就知道平時沒少去健身房,一路走來,留給路汀柳的印象也是話不多,但特彆注重自己的男子氣概,比如在過西江時讓丁海先走,比如與女生相處時的諸多禮讓。
可現在看來,他的男子氣概似乎完全被擊潰,蕩然無存,隻剩下驚弓之鳥的恐懼。
路汀柳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在心中歎息:遊戲,好殘酷啊。
這是第六天清晨。
他們在此停留兩日,終於重新出發,前往阿爾法基地。
褚閒指了兩個人走在最前麵,一個是伍荻,一個是他隊伍裡的男生,他對路汀柳說:“這兩個昨天晚上表現不錯。”
“謔,”路汀柳問,“嶽甲呢?”
褚閒看了嶽甲一眼,男生正垂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跟著隊伍走路。
聽到兩人談及他的名字,嶽甲露出訕訕的神情,摸摸鼻子說:“遊戲……跟我想象中不一樣。”
路汀柳頗感興趣地問:“你想象中是什麼樣子的?”
嶽甲羞恥道:“我以為……我擁有了卡牌以後,會很帥。”
“實際上呢?”
他沒吭聲,褚閒替他說:“昨晚第一次開卡,把自己絆了個狗吃屎。我都沒來得及看是個什麼卡。”
“伍荻呢?”路汀柳問,“第一天我問是不是戰鬥類卡牌時,我這個隊裡隻有她不是。”
“的確不是,”褚閒說,“是防禦型的,類似空氣盾,昨晚幫了很大的忙,保證了我們沒有人被咬傷。”
路汀柳想了想:“如果是超能者,感染人似乎並不一定要‘咬傷’。”
褚閒看了一圈說:“他們基本上是沒有受傷的。”
思索了一下,褚閒還是問了:“昨晚誰在超能者手下受傷了?破皮流血的那種。”
褚閒隊伍裡的一個新人舉了手,褚閒朝他招招手:“你過來,跟你路姐走一塊,時刻注意自己的身體,如果有不對及時跟我們說。”
新人乖乖點頭。
下午,他們走出了山林,進入了城市。
“毛雁區遠郊和風鎮梅花村度假山莊101號,”路汀柳兜裡還存著那張記著地址的、皺巴巴的紙條,她念了一遍說,“這片就是‘遠郊’吧,再往前走就是區中心了。”
褚閒地圖也還帶著,不過這副地圖隻對市中心那幾個區的道路地點畫得比較詳細,毛雁區在整個城市的最西北邊,太遠,因此隻有個籠統的形狀和重要地點。
他們隻能走在路上到處查看,尋找指向“和風鎮”或“梅花村度假山莊”的路牌。
一邊走一邊找,見到超市、便利店、小賣部還要去搜索一下食物和水。
不知不覺,天已近黃昏。
怪物們在城市的陰影中蠢蠢欲動。
丁海說:“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晚吧,明天還有一白天的時間。”
褚閒點點頭。
隨著太陽下山,路汀柳感覺自己的額頭又燙了。
怎麼的,這感染還晝伏夜出啊。
路汀柳咳嗽了幾聲,褚閒帶著兩隊人進了一家賓館,路汀柳單獨一個房間,褚閒陪著他隊的新人,其他人在一個大的標間裡休息。
三個房間都是挨著的,便於出事及時救援。
路汀柳坐在房間地毯上,靠著床沿渾身虛汗,身體又燙又冷,臉色蒼白,抱著膝蓋發抖。
彈幕:“好可憐……”
“柳柳!心疼死我了!”
“嗚嗚嗚柳崽,要不彆管A級支線了,咱把藥打了吧。”
路汀柳呼出一口氣,爬到床上,拉起被子,準備睡一會兒。
她又做夢了。
夢裡還是那個女人,丟給她一遝國內外神話人物、神話動物、上古神獸、山海經異獸等等資料,問她:“有喜歡的嗎?”
路汀柳笑:“那可太多了。”
女人說:“選一個試一試。”
路汀柳沉默地翻了會兒資料,手指停住在一張神獸介紹上,突然說:“我有沒有說過,你有時候很像沈映。”
女人:“嗯?”
路汀柳醒來,揉著發脹的太陽穴,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屢次夢到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
她想著想著,又睡了過去。
這次沒有再做夢了,但睡得極不安穩。路汀柳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哪哪都疼,簡直要了命,她反複掙紮著想醒來,又醒不過來。
終於一鼓作氣睜開眼睛,外麵已經天光大亮,她燒退了,人……也變了。
褚閒站在門口,看著她,一動不敢動。
他驚顫的瞳孔裡映著她的倒影。
路汀柳看見了他瞳孔裡倒映的自己,人臉龍身,鱗片赤紅……總之,沒個人形。
褚閒緩緩後退。
路汀柳想動,她艱難地、幅度很小地動了一下,褚閒受驚,後退的速度愈發快,並對身後的丁海等人喝道:“跑!”
路汀柳:不,等下,我還清醒著啊!
她的眼前正杵著一個倒計時——
【本次分裂持續時間還剩:11分23秒】
路汀柳調出自己的個人麵板,往上翻找,看到這個人格解鎖是被“U病毒感染”觸發的,人格的名字叫【燭龍】。
夢裡,她在那一堆資料裡選中的神話動物,就是燭龍。
——
姓名:燭龍
出處:古代神話
介紹:《山海經·大荒北經》有言:“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麵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謂燭龍。”然而,實際情況與神話記載相反,不是燭龍睜眼天亮、閉眼天黑,而是天亮,燭龍才能睜眼,天黑,燭龍才能閉眼。燭龍受控於天地自然,是自然的一部分,並想永遠地融入自然中。這是你想掌控自然,卻被自然反噬的明證。
特點:可以借用它微小地控製白晝與黑夜、風雨與光明,極微小,可忽略不計。
副作用:身體不受控製。
——
路汀柳驚呆了。
分裂的人格,還能有壞的嗎???
但在詫異再震驚,她也不能把她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分出來的人格塞回去。
反正褚閒他們也都跑了,路汀柳便百無聊賴地躺著,等待人格分裂的時間過去。
……
一大早起來,呂一杉就打開了《感染者》副本,繼續直播。昨晚跟到淩晨直播路汀柳一人全滅西塔基地,燃得連他都忍不住連連叫好。
和在阿帕忒的秒殺不同,那次雖然酷,但時間太短,不像這次,以一敵多,打得酣暢淋漓。
呂一杉等待畫麵加載時,和水友嘮嗑,談及這次副本難度,他說:“上次好像一開始就發現隊伍數量不對,是個混合本了吧,這次都最後一天了,其他四支隊伍折損人數控製在1人左右,路汀柳和褚閒甚至至今滿員,說明這就是個很普通的新人本。”
進入直播大廳後,呂一杉熟練地調開了整體副本直播間和路汀柳的個人直播間,然後——他傻了。
“這……是什麼?”呂一杉指著畫麵,瞳孔地震。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複問道:“這是路汀柳嗎?她……真的感染?變異了?”
路汀柳的黑子幸災樂禍,然而呂一杉心中不但沒有暢快和喜悅,反而有一絲淡淡的悲傷,昨晚路汀柳的表現其實圈到他了,雖然他昨天激動得有彈幕看出來了,但他沒承認,還嘴硬說路汀柳太會裝,等著看她什麼時候涼。
結果她真的……好像要死了,呂一杉卻措手不及,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了。
高級彈幕拯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