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汀柳藏身櫃中,耐心等待。
實際上，她已經透過櫃門看見祂了。
鬼魘悄無聲息地站著，操控著那隻鬼，將手放在櫃子的拉環上。
先是鎖扣拉緊的刺響,而後是咚咚咚的劇烈拉動聲。
“要去幫忙嗎？”阮細馨有點兒擔心地看了眼路汀柳那邊的狀況,沈時維說不用。一般玩家都無法看到鬼魘那高大的黑影,隻能看到站在寄放物品櫃子前那孤零零的鬼魂,可即便隻是那鬼魂，也足以讓眾人心驚膽戰了。
鬼魘的惡趣味就在於此。
那隻鬼頂著秦伊湄的臉,卻露出秦伊湄從未露出的過的猙獰殘忍。
路汀柳視線完全越過了這隻鬼魂，看向其身後的主謀。
櫃門快要被拉開了,已經隱約有了一線細細的光。
“哢！”
鎖扣徹底崩開。
彈幕：“啊啊啊！路——姐——”
路汀柳與鬼魘相對,雙方都咧出了燦爛的笑容弧度，路汀柳耳邊驟響起長而尖銳的耳鳴,伴隨而來的是劇烈的頭痛和眩暈斑斕的幻境，那些曾在她生命中留下印痕的極端情緒——喜悅、痛苦、愛、恨、殺戮、**——海浪一般翻湧，她咬著牙,盯著祂一字一句地說：“我審判你，死亡！”
鬼魘的身形在這擲地有聲的兩個字下閃爍了一瞬。
而那頂著秦伊湄那張臉的鬼魂根本沒有秦伊湄萬分之一的實力與魄力,在這恐怖的能量對撞中尖嘯著被撕成了碎片。
沈時維眼中，黑白力量絞成了巨大的龍卷風,已經有實質地影響了整個餐廳,凜冽狂風驟起刮得桌椅亂飛，有些一時不察沒站穩的玩家也都腳下一飄,那些沒有重量的鬼魂更是成了名副其實的“阿飄”。
狂風吹得路汀柳發絲飛舞，她神情蒼白，唇角有隱隱約約的鮮紅血跡。
鬼魘上前了一步。
這一步使得路汀柳被一股推力推得向後一撞,她壓在喉底的那口血終於忍不住吐了出來。
不遠處，楚鴻驚乾脆利落地扭斷了手中鬼魂的脖子，朝路汀柳的位置衝去支援。在場的能夠見到鬼魘真身的人不多，而敢於上前與之對抗的更少。
鬼魘伸出祂漆黑纖細的手，渾身散發著愉悅的氣息，意圖取食路汀柳的神格。
神格就是力量。
品嘗過那味道，就會情不自禁想要更多，路汀柳是祂們共同的敵人，共同的獵物，而祂們早就已經“商量”好了，有能力者取之。
那隻手伸到半途，被楚鴻驚擋下。
鬼魘的手毫不客氣地穿過他的肩頭，將他撥到一邊，繼續伸向路汀柳。
然而很快，楚鴻驚又擋了過來。
鬼魂與玩家的混戰中，炎霽抽空瞄了眼路汀柳的戰況，十分羨慕，嘀咕道：“我怎麼沒這種待遇？”
剛說著，謝寶卿的唐刀就一把挑了過來，刺穿偷襲者的眉心。她怒道：“你在走什麼神啊！”
炎霽：“……”
他摸了摸鼻子，惆悵，當初那個軟萌可愛的小謝，如今愈發暴躁了。
……
路汀柳在一片血色糊啦的世界裡看到了楚鴻驚的背影，她低低地咳嗽了一聲，頭一低，出了櫃子。扶著寄放櫃站好，她抬頭看著動作越來越大、越來越狂躁的鬼魘，知道祂也並非從容閒適。
“我審判你，”路汀柳慢慢地、清晰地說，“你使用已死之人的容貌構築恐怖詭奇之事，你用死者欺詐生者，你用死者汙染生者，你用死者殺死生者，你虛構‘鬼魂’，用其遊戲，你以他人痛苦為樂，你虐殺人類，你背叛你的種族，你貪得無厭……”
彈幕：“鬼魘君王也太可惡了吧……”
“我也想它死！！！我喜歡的玩家死也要死得有尊嚴，讓鬼魂變成玩家的樣子真是惡心死了。”
“路姐衝啊！”
“審判它！弄死它！”
路汀柳一字一句地說：“我審判你，死！”
餐廳中遽然蕩開一種類似金屬刮擦的刺耳響聲，所有人都牙酸了一刻，楚鴻驚感覺到扼住他喉嚨的鬼魘鬼手若隱若現，力量正在消逝。
“臥槽！”彆的玩家能夠看到鬼魘了，“那是什麼玩意兒？！”
“彆看，”沈時維說，“是舊神，小心汙染。”
鬼魘在崩散，黑影坍塌，化成黑絮飄散開來。
路汀柳眨了眨眼，看到了鬼魘內部一閃而逝的光亮。
祂的神格！
居然是帶在這一半身上，而沒有為了安全放在沉睡的那一部分。不過想來也是，這一部分雖被困在遊戲裡，但是行動還算自如，沉睡體可就有點兒任人宰割了。
路汀柳往前走了一步，拍了拍楚鴻驚的肩膀說：“我沒事，你去旁邊歇會兒。”
“嗯。”楚鴻驚抹了把脖子上的血，但隻是後退半步，待在路汀柳身後。
路汀柳手腕一動，蒼骸短刀從袖中滑出，她要去淨滅神格，神格中能量狂暴，須得小心。
到了神格前，路汀柳的刀抵了上去，蒼骸短刀和神格白焰與黑霧互咬，兩方同時顫抖，帶來爆炸般的能量。
結界適時抵擋在她身前，眼前一片朦朧霧靄，是爆炸後的煙塵。
當這煙塵散儘，路汀柳的眼前多了一個人。
談希雅。
她一口一口地咬下鬼魘神格，囫圇吞著，臉部因此而扭曲。
路汀柳則覺察出更多不對。
眼前這“人”，不是談希雅。
“咯咯咯。”她笑了笑，語調輕揚，“你認出我啦？也是，我們曾朝夕相處那麼久。”
是的，祂們曾相處很久，在A市，一個懸浮於天看眾生掙紮求生，一個正是掙紮求生的一員。
路汀柳拔出蒼骸短刀，抬腳將剩餘的神格踩在地上，潔淨者清除了它。
當時束縛之眼的神格就有被食用的痕跡，彼時她還不確定那痕跡是不是她在“未來”那個時間線產生窺伺之眼的那時留下的，總感覺束縛之眼損失的更多了。
現在看來，不是錯覺。
“欺詐，”路汀柳問，“你想做什麼？”
“噓，”欺詐惡魔琪特豎起白皙纖細的指尖，抵在唇上笑著說，“觀眾們都還在看著呢。”
路汀柳不跟她廢話。
她意識到剛才殺“談希雅”用錯方法了，一個被欺詐惡魔完全控製、完全汙染墮落的人，早就成了欺詐的分體，隻是還用著談希雅的皮囊和能力罷了，對付它，不應該用常規的殺人手段，而是要用淨滅。
蒼骸短刀穿透她心臟，“談希雅”徹底被白焰吞噬，湮滅成灰。
彈幕沒有看到路汀柳進入鬼魘黑霧中後的事情。
他們一邊在公屏上擔憂路汀柳，一邊唾棄每次舊神一完蛋“真實世界”就集體消失的行為。
“我就說真實世界不行，除了靠舊神狐假虎威還能乾什麼？”
“玩家們就好到哪裡去嗎？沒了路汀柳還不是隻能殺殺小嘍囉（鬼魂），根本動不了舊神一根毫毛。”
“熱知識：路汀柳也是玩家。沒想到吧？”
“……這能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