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二、廣州(5)(2 / 2)

唐小姐已婚未育 含胭 16283 字 5個月前

江可聰臉黑了。

“你什麼意思?”他站起來,高出江刻半個多腦袋,居高臨下地瞪著他,“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花著我爸媽的錢,寫個賀卡還是給彆人的?”

江刻覺得這人不可理喻,真要給鄭馥玲賀卡,他生氣,不給鄭馥玲,給沈瑩真,他也要生氣,那他到底想怎樣?

江刻倔強地仰頭看他:“你媽是你媽,我媽是我媽,我給我媽媽賀卡,和你沒關係。你還給我,我馬上就出去。”

江可聰一臉的混不吝:“我就是不給,你能怎麼樣?”

江刻:“……”

他能怎麼樣?就隻能再一次以卵擊石啊!

江刻低吼一聲,像隻小獸似的衝向江可聰,一大一小兩個男孩瞬間扭打起來,誰都沒留手。

江刻拳腳打不過江可聰,但他年紀小,身體更靈活,一口咬上江可聰的胳膊就不再鬆口。江可聰吃痛,狠命踹他都踹不開,疼得狂叫起來。

江嶽河和鄭馥玲聽到動靜匆匆趕來,竟是分不開兩個男孩。鄭馥玲見江刻還咬著江可聰的胳膊不放,急起來就朝江刻的腦袋一巴掌呼上去,用力之大,打得江刻頭暈目眩,不得不鬆開嘴,江嶽河趁機把江可聰拽開了。

江刻鼻子被打出血,搞不清是江可聰打的還是鄭馥玲打的,鼻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弄得臉上、衣服上、地板上到處都是,樣子看著特彆慘。

他身上好幾處隱隱作疼,跪坐在地上爬不起來。江可聰嚎得像殺豬一樣,胳膊上的牙印滲著血,大哭著向鄭馥玲告狀:“他咬我!媽媽!他咬我!他是狗吧?我要去打狂犬疫苗!他瘋的!你快送他去精神病院!”

江嶽河急著去客廳拿藥,鄭馥玲心疼壞了,罵江刻:“江刻你瘋了嗎?!怎麼能咬人的?這都是誰教你的呀?你這樣以後就隻能去工讀學校上學了!哪個學校敢要你啊?”

江刻抬起頭,鼻血還在流,惡狠狠地盯著江可聰,說:“還給我。”

鄭馥玲:“什麼還給你?”

江可聰那麼大個人,哭倒在媽媽懷裡:“媽——你們把他還回去吧!他不是我弟弟!不是你們兒子!他是個魔鬼!他留在這兒,我遲早會被他弄死的!”

鄭馥玲心都要碎了,拍著他的背:“聰聰彆哭彆哭,媽媽在呢,乖寶哎,媽媽在,你彆怕……”

她心力交瘁,心裡一萬次告訴自己江刻是她親生的,可到底是沒從小養起,如今養了一年都沒養熟,這感情想要培養都不知從何做起。

江刻倔得連聲“爸媽”都不肯叫,偏偏江可聰還和他命裡犯衝,鄭馥玲真是悔不當初,早知道這樣,十一年前就不該答應公公把江刻生下來!

江刻抹了一把臉,爬起來,向他們走近一步,伸出手,手掌上滿是殷紅的鮮血,還是那句話:“還給我。”

江可聰:“……”

江刻終於拿回那張賀卡,已經被江可聰畫滿塗鴉,無法再用。

他低頭看著賀卡,一滴鼻血滴下來,落在卡紙上,洇成一團紅色的圈。

隨後落下的是一滴透明液體。

江嶽河想去看看江刻的傷勢,剛一邁步,江可聰就叫他:“爸!”

江嶽河不敢動了。

江刻無所謂地用手背抹抹臉,再也不看房間裡的三個人,轉過身,拖著步子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

白露這天,放學時,天又下起了雨。

江刻還是沒帶傘,早上出門時心神不寧,忘記了。

班主任走到他身邊,搭著他的肩膀問:“江刻,你身上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告訴老師,彆瞞著,是你爸爸媽媽打的嗎?”

江刻說:“不是,是被瘋狗咬的。”

班主任生氣:“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就打電話去問你媽媽啦。”

“你打了也沒用。”江刻一臉麻木,“他們不是我爸媽。”

班主任:“……”

尤達帶傘了,叫江刻一起走,江刻說他不回家,要去原來的房子。

兩個男孩躲在一把傘下,尤達問:“你要去找你媽媽嗎?”

江刻沉默半晌,點頭:“嗯。”

尤達把他送到沈瑩真家樓下,問:“刻子,要不要我等你?”

江刻說:“不用,我可能會留在這裡吃晚飯,你回家吧。”

尤達撓撓腦袋:“好吧,那我走了,明天見。”

江刻獨自一人上樓,來到那扇熟悉的房門前,呆呆地站了一會兒。

他知道門鎖已經換過,他的鑰匙再也打不開這扇門。

江刻做好心理準備,抬手敲門,沒多久門打開了,魂牽夢縈的沈瑩真出現在他麵前,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嬰兒。

江刻仰頭看她,沈瑩真胖了許多,頭發剪得更短,她向來不是個漂亮的女人,但江刻從沒嫌棄過她。

沈瑩真驚訝極了:“小刻?你怎麼來啦?”

她把江刻拉進屋,看他身上是乾的,問:“沒淋濕吧?你的傘呢?”

江刻說:“我沒帶傘,尤達送我過來的。”

“你臉怎麼回事?”沈瑩真發現了江刻臉上的傷,又去看他的胳膊腿,“你又和你哥打架啦?”

江刻:“嗯。”

沈瑩真無奈地歎口氣,把幾個月大的江可芯放回童床,又幫江刻卸下書包,給他拿了雙拖鞋。江刻看著那雙客人用的拖鞋,問:“媽媽,我的拖鞋呢?”

這聲“媽媽”一叫,沈瑩真繃不住了,眼淚流下來,說:“你的拖鞋小了,穿不下啦。”

江刻垂著頭,沈瑩真走到他麵前,顫顫地伸出手想去觸碰他,江刻抬手擋了一下,從書包裡掏出一個粉藍色信封,說:“媽媽,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樂。”

這張賀卡是他自己做的,問美術老師要了張藍色卡紙,簡簡單單寫了幾個字,畫了幾朵花,遠沒有買的那張賀卡精美。

沈瑩真卻很喜歡,打開後看了一遍又一遍,摸摸江刻的腦袋:“謝謝,小刻,媽媽會好好保存的。”

江刻久未有表情的小臉上,這時才出現了一點笑意。

沈瑩真還在休產假,拉著江刻聊了幾句,問問他的近況,江刻起先放不開,沒多久就找回過去與“媽媽”相處時的感覺,話也變得多起來。

沈瑩真準備做飯,說:“小刻,晚上留在這兒吃飯吧,你爸媽知道你過來嗎?他們要是不知道,我給他們打個電話。”

江刻說:“他們不知道。”

這個回答就是默認了他想留下吃飯。

他已經很久沒吃到“媽媽”做的菜,“媽媽”生了妹妹,江嶽河夫妻都不讓他來看。江刻長大後才知道那叫避嫌,而在當時,他心裡憋屈得要死,把沈瑩真的這次生日當成一個好機會,覺得是去見“媽媽”最好的理由。

沈瑩真去廚房做飯了,江刻走到童床邊,低頭去看江可芯。

江可芯穿著連體衣,長著一張小胖臉,眼睛圓溜溜,揮舞著小手小腳“咿咿呀呀”叫個不停。江刻覺得有趣,去摸她的手,江可芯把他的手指抓住了,江刻輕輕地笑起來。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嚴厲的男聲:“你怎麼在這兒?你在乾什麼?!”

江刻嚇一跳,江可芯也被嚇到了,嘴一咧就哇哇大哭起來。

這一哭,江嶽山越發覺得江刻是在對女兒“使壞”,他快步走到童床邊,一把拽開江刻,低頭去查看女兒有沒有問題。

江刻不知所措地站在邊上,想要解釋,卻開不了口。

沈瑩真跑過來,抱起啼哭的女兒,一邊哄,一邊對丈夫說:“今天是我生日,小刻專門來看我,一會兒我們一起吃飯。”

江嶽山看一眼江刻,冷冷地說:“這樣不妥,江刻,你回去吧。”

沈瑩真嘴唇抖了一下,不願放棄:“嶽山,就吃頓飯,一會兒我送小刻回家,路不遠。”

江刻忙為自己爭取:“我自己也可以回家,不用媽媽送,我認得路。”

他一臉哀求地看著江嶽山,放棄了尊嚴與骨氣,他隻想留下吃頓“媽媽”做的菜,陪她過一次生日。他可以不說話,也可以不去碰江可芯,他會很乖,隻希望江嶽山不要趕他走。

無奈江嶽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他淡淡地問江刻:“誰是你媽媽?”

江刻語塞了,沈瑩真插嘴:“嶽山……”

江嶽山抬手製止她,還是看著江刻,說:“現在天還沒黑,既然你認得路,就早點回家,以後,也彆來了。”

沈瑩真要瘋了:“嶽山!你彆這樣!江刻還是個孩子!”

她懷裡的江可芯哭得更大聲,江嶽山吼她:“你先把女兒哄好!哭得我頭疼。”

江刻知道“爸爸”的脾氣,麵色變得慘白,一顆心死得徹底。

他在門口換鞋,沈瑩真抹著眼淚,往他書包裡塞了幾包小零食,絮絮地叮囑他,讓他不要和江可聰打架,不要惹爸爸媽媽生氣……

童床上,江可芯還在大哭,江嶽山不耐煩了:“沈瑩真!女兒是不是餓了?你快去給她喂奶!”

沈瑩真不敢再說什麼,轉身去抱女兒,江嶽山走到江刻身邊,拎起書包塞到他懷裡。

江刻仰頭看著他,那高大威嚴的男人,給他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陰影。

他被連人帶書包地趕出門,回過頭,那扇門又一次在他麵前被重重關上。

沈瑩真在房裡給女兒喂奶,想起江刻沒帶傘,讓江嶽山趕緊送把傘下去,江嶽山隨意地說:“算了,沒多少路,他也不見得願意見到我。”

沈瑩真毫無辦法,隻能抱著女兒掉眼淚。

——

秋雨冰涼,兜頭淋在小男孩瘦弱的身體上。

江刻慢慢地走在回“家”路上,雨水把他澆成了落湯雞,偶爾有人好奇地朝他打量,看這孤單的小孩背著一個大書包,淋著雨,居然還不跑。

走著走著,江刻停下腳步,回頭看一眼,那棟樓他住了十年,曾經是他的家,以後再也不是了。

轉過頭看向前方,幾百米外的另一棟樓,是他現在的“家”,但江刻知道,那是個假象,那裡永遠都不會是他的家。

他是一個沒有家的小孩。

江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在大雨中放聲哭泣,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絕望又難過,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遭遇這一切?

十一歲的男孩哭得渾身發抖,有那麼一個瞬間,他都想衝到大街上讓汽車撞死算了,要麼就離家出走,去討飯,去打工,要麼放把火,和那一家人同歸於儘!

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不能掌控命運,他的出生、成長全是由彆人安排,大人們不把他當人看,好像他在哪裡都能活,給口飯吃就算對他有恩。

他邊走邊哭,越哭越傷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歇斯底裡,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過多久才能擺脫這一切,他想過上安穩無憂的生活,不想再寄人籬下,不想再被人打,更不想像個球一樣被踢來踢去。

他要的不多,隻要一個小小的房子就行,他可以自己生活,學著做飯、洗衣、打掃衛生……

他想要長大,想要掙錢,想要獨立,想要永遠地離開那些混蛋!

他不想再被人傷害,不再信任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他不相信還會有人再來愛他,再愛他的人都會將他拋棄!

大街上人來人往,撐著傘的路人匆匆而過,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在雨幕中傷心哭泣的小孩。

那天是白露,屬於秋季的第三個節氣,就是在這一天,江刻徹底地揮彆了他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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