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手毀了本應該最珍視的人,是怎樣的感覺?
李光寒怔怔望著那把劍,一瞬間,又回憶起了五年前,少年從劍陣出來的身影。
少年一身是血,可眼睛卻那麼明亮。走路都困難,可握劍的手始終不曾鬆開。那時候李光寒淡淡想,這孩子確實是一個學劍的好料子。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不論什麼劍法,少年總是學的又快又好。而且少年很努力,冬練三伏,夏練三九,日日不輟,月月如此。偶爾李光寒在夜半時分路過院中梅樹,還能看見對方在樹下演練劍招的身影。梅花細雪,落在少年發梢,繼而又被劍風卷走。那時李光寒都看的恍惚了一瞬,如今他才明白,或許當年,他心底就已經生出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愫與悸動。
……然而這樣一個劍道天才,卻毀在了自己手中。
對方本擁有最純淨的靈脈,有最上等的天賦。卻被一把匕首刺入心臟,用鋒利的刀尖在胸前翻攪。自己欺騙哄誘,冷眼旁觀,任由對方心頭血流入法陣,以靈台損傷的代價,滿足自己的一己之私。自己甚至幾乎捏碎對方的手腕,毀掉對方握劍的右手。
那時候,他的玉衡,該有多疼?
疼到看見自己,就覺得害怕。
李光寒閉了閉眼,那不斷積累的情緒,終於到了難以克製的頂峰。他扶住桌麵,死死咬緊牙。
巨大的痛苦溢滿整個心臟。他有太多不敢回憶的事,他一直在逃避、在自欺欺人……然而這一刻,他做過的一切,全都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被故意壓製的情緒終於翻湧而出,掀起滔天巨浪,幾乎把他整個人擊垮。
永遠淡然自持、超然世外的蓬萊神君嘴唇慘白,指甲扣進桌麵。心中的悔恨、痛苦一陣陣湧來。
他修煉九寒道意,近乎於無情道,可又不同於無情道。他對世間的一切都沒有感情,唯獨一個人,支撐起了他道心中的那一點光明。
李光寒知道自己的魔心其實從未真正消除,他一直行走在入魔的邊緣。可每次一想到他的少年,他就能冷靜下來。或許是因為少年出現的時間太巧,剛好成為了整個黑暗世界裡的一點星光,照亮了他的夜空。於是少年成了他不顧一切抓住的那根稻草,他不斷告誡自己,這個世界依舊有他停留的理由,依舊有傾儘一切也要去保護的人——
少年是他的道標。
可他的光明和救贖,卻硬生生被自己折磨的奄奄一息。
痛苦和悔恨折磨的胸口鈍痛,李光寒閉上眼,強忍著運轉靈力,壓下蠢蠢欲動的魔心。往日的一切一遍遍在他腦海中回放,讓他意識到,自己都做過什麼事。
明明說過,不讓對方再流血。可讓對方流血最多的人,就是自己。
明明說過要報答,可傷對方最狠的人,也是自己。
五年來,無數次的機會,他都能發現真相。可他從沒有深想,甚至在心裡冷漠嘲諷,對對方的真心不屑一顧……
他的玉衡,恨不恨他?
想到這個可能性,李光寒呼吸一滯。
……不,玉衡那麼喜歡自己……那麼喜歡……
也許自己還有挽回的機會……
李光寒痛苦地睜開眼,看見桌上的藥。他咬了咬牙,心想現在還不是難過的時候。他的玉衡傷的很重,他得去送藥……
李光寒忍耐著心裡的情緒,向宮裡走去。
他想,現在他還能彌補……
至少,他的玉衡那麼喜歡自己。
李光寒在心底重複著這句話,略微安心了一點。
……
李光寒再次趕到宮裡的時候,卻得知殷玉衡已經睡下了。
“他傷的太重,剛喝了藥,”玄衣少年站在回廊下,臉色冷的像一塊冰,“大人有事,不如改日再來。”
李光寒想起了這個少年的身份,他曾見過對方一次。
“陸少君,”李光寒聲音冷漠,“一個妖族,也敢在宮城停留?”
“太子殿下願意收留在下,與國師大人何乾?”陸厭表情十分平靜。
李光寒輕輕皺眉:“玉衡把你留在身邊?”
李光寒心裡一沉。他平時對自己的大弟子太不關注,竟然連這件事也沒有注意……堂堂離朝太子,怎能與一個妖族走的如此之近?
陸厭看著李光寒的表情,眼瞳裡的沉沉墨色漸濃。他忽然道:“有時候我真為阿衡不值。你真的明白他的真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