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麼可愛的拒絕……還是頭一次。
韓秋時忙著心裡冒泡,另一邊舒逸眉頭緊皺,幾乎快要坐不住了。
雖然到現在林見都沒有做什麼,但舒逸總覺得他馬上就要來羞辱自己了,不然為什麼大費周折地讓自己來參加這個晚會。
但他也不想直接問林見,不想給林見任何能羞辱他的機會。
“即將拍出的是一副由主辦方夫婦收藏多年的畫作,作者不詳,畫中的小孩奔騰在田野上,帶給人無限生機與希望,逐漸高升的太陽光芒足以照亮四方,這幅畫沒有作者也沒有名字。起拍價——”
林見盯著台上那幅畫看了很久,他下意識握拳的手此刻有微微的放鬆,拇指輕輕地在食指側摩挲,目光似乎被牢牢鎖死在台上,他這樣的反應讓韓秋時也跟著緊張了起來,一晚上了,這是林見注意到的唯一一件。
“你喜歡嗎?”韓秋時輕聲試探著。
林見沒回答,他看著場內舉牌的人,稀稀拉拉沒有多少。聽著拍賣師喊得價格,一聲一聲都不足以讓他滿意。
“這是……”舒逸始終安不下心來,他看到台上的畫時,花了很久才回憶起來。
頓時,舒逸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如果林見今天帶來他就是為了讓他看著自己拍下那幅畫的話……舒逸狠狠地咬著牙,不可以。
舒逸轉頭去求任勝:“我喜歡這個,你幫我拍下行嗎。”
任勝不耐煩:“該捐會捐的,但就這麼個畫,都喊到兩百萬了,我要來乾什麼?”
自從那次從林見家回來之後,舒逸能明顯地感受到周圍人對他的態度急轉直下,他深呼吸努力平複著自己不要被內心的魔鬼拖進地獄,雙手抓著任勝的胳膊低聲求道:“不能讓林見拍到,你幫幫我,拍下來吧。”
“人家喜歡什麼你都想要?”任勝來了脾氣,忍不住反問了一句。
舒逸立刻就紅了眼眶,小聲說:“沒有,真的……最後一次!我保證最後一次,你幫我拍畫,我以後再也不煩你!”
任勝皺著眉頭舉了一下牌。
林見跟上。
任勝又舉了一次。
林見繼續跟。
已經三百萬了,舒逸咬著牙抓著任勝的胳膊,任勝卻對舒逸搖頭:“彆再蠻不講理了,我沒有義務給你拍下它。”
舒逸搶過任勝的牌,又舉了一次。
林見轉頭看他一眼,麵不改色地跟著舉。
“還給我!”任勝皺著眉頭去搶,舒逸跟發瘋一樣,他一伸手就要咬他。
“你他媽有病?”任勝看著舒逸。
舒逸不看他,裝作聽不見的樣子,非要跟林見一決高下。
“你怎麼不拿你自己的舉?我操了。”任勝靠在椅子後座上氣得腦子有點發懵,旁邊的女伴原本就是來走過場,坐在那像個吉祥物一樣,理都不理他。
跟到五百萬的時候,林見實在懶得跟舒逸這樣舉下去,“一千萬。”
全場靜默。
舒逸一咬牙,剛準備舉起來,這回被任勝死死地扣住雙手,他根本沒什麼力氣可言,掙紮不過。
“任勝!”
“你鬨夠沒有?”任勝把搶過來的牌索性給了女伴,心有餘悸。
他從來不是什麼紳士,指著舒逸的鼻子,“你他媽要鬨去鬨彆人,再來這麼一次我立刻把你扔出去。”眼神中都寫滿了警告。
最終林見還是兩千萬的價格得到了這幅平平無奇的畫,確認下來後他輕輕的出了一口氣,身邊的人就好奇寶寶一樣地問:“你很喜歡嗎?還是對你有什麼特殊意義?”
林見低頭想了想,低聲回了一句:“我媽畫的。”
*
在正常活動的流程中,有一項是請全場捐款數額最高的人進行演講。而林見毫無疑問是出價最高的人。
他站在台上時,台下有人認出來了,倒吸了一口氣。
林見笑了起來,自我介紹道:“大家好,我是林見,初次見麵,我今天代替風馳魏總來參加此次慈善拍賣活動。”
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這句話結束後突然響氣了一陣掌聲。
林見舉著話筒的姿態很自然,他打趣了一句:“看來大家都很喜歡魏總。”
“首先要感謝這次活動的主辦方……”林見遊刃有餘地說著一大堆官方話,行走娛樂圈的這些年,帶給他更多的大概就是上台的從容和講話時的淡定。
這是一場慈善拍賣活動,代表的意義和普通的拍賣會自然是不一樣的,他們所給出的所有數額最終都會流入貧困地區的居民手中,這樣的活動意義非凡。
說得更接地氣一點,無論是企業家還是各類公眾人物,基本都會選擇將自己收入的一小部分捐贈出去,一來收獲美名二來也圖個心安。林見在這裡當然不會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來去不過幾句做慈善的意義。
很快結束了這一部分之後,他往舞台旁邊走,伸手指向大屏幕上這副價值一千萬的畫作。
在全場目光聚焦在畫上時,林見看了台下一眼,他定位把握的很準,一眼就看到了躍躍欲試想要站起來卻被任勝摁住的舒逸,林見輕輕眯了一下眼睛,旋即笑道:“這幅畫大家以前從來沒見過吧?一看也不是什麼高人畫的。”
他先笑著自帶一些小驕傲地貶了一下,然後又繼續笑著以同樣的語氣說:“但是這對我很不同,因為畫裡的小孩是我,畫的作者是我已經過世多年的母親。”
台下一片嘩然。
“這畫裡有漸漸升起的太陽,有無邊的田野,有一個自由快樂的……縮小版的我。”林見回頭看了一眼大屏幕,又轉頭看台下,“還挺像的,看來我沒怎麼長變樣。”
“我原名叫舒揚,不過揚不是太陽的陽。我的母親當年很希望我是一個小太陽,不過因為字被我父親勒令改了,玄學起了作用,我沒長成小太陽的樣子,這幅畫也被父親送去了不知道哪裡。我母親沒學過多久畫畫,隻是一個興趣愛好,但是在她臨自殺的那幾年裡,她一直試圖要再畫這麼一副出來,很遺憾的是沒有成功。她說後來畫的每一幅都沒有這副好,大概是因為她記憶裡的那幅畫麵已經越來越模糊,而畫裡的小孩也離她越來越遠。”
坐在第一排的中年人打量著林見,轉頭和旁邊的人小聲說;“這是舒德元的大兒子?”
“舒家……兩個兒子嗎?我怎麼記得以前舒德元帶在身邊的不是這個。”對方回道。
中年人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了什麼,說道:“對,他是兩個兒子,一個是正妻生的,一個是小三帶來的,他是哪個?”
“這……”
“誒,我以前見過舒德元兒子,不長這樣。”另一邊也有人討論。
舒德元到底曾經也是輝煌過一時,雖然自從他死後舒家就沒落了,但關於他的記憶多少還在。
“我記得他兒子叫舒逸啊,我還聽說那小子把他爹公司搞沒了,要不然舒家現在至於一點消息都沒有?”
“不是吧,那這個是誰啊?”
林見不介意台下的議論,他依舊從容淡定地講著自己的,每段話之間會空出時間來讓他們交流個夠。
“後來我母親選擇了自殺,我回去的時候在她房間裡看到了擺在床上的這幅畫的仿版,她沒給我留什麼多的遺言,就是一個沉默了一生的母親對兒子的一點點囑托。我現在的名字也來源於此,我母親曾經說,‘見’這個字應該是象征著希望和未來的,也許還象征著清醒和決心,因為人要學會去看見這個世界。所以後來我改了名字,隨我母親的姓,用了這個她很喜歡的字。”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對舒德元和舒家有印象的,應該對我的身份有多疑慮。沒關係,我的確是個得不到父親認可的孩子,我的弟弟舒逸才是常伴他身邊的人。我和母親在他媽媽懷著他登堂入室的那一刻就輸了。”
“這是我家的一些陳年舊事。曾經我的弟弟擅自做主將這幅我母親的畫作以一千塊的價格賣給了小商販,今天我也希望當著他的麵,將這一千萬捐贈出去的同時,將我母親丟失的東西帶回給她。”
“林見!!”
一聲男聲的大叫,摻雜著幾乎快要溢出來的怒火與憤恨,林見的目光輕輕抬起,看到了終於從任勝的控製中站起來的舒逸。
“先生,請不要擾亂秩序。”有現場的人上前好聲提醒。
舒逸的手抓著前排人的靠背發著抖,他蒼白的麵色並沒有在昏暗的燈光下完全顯露,搖搖欲墜的身影野不足以讓在場的人為他的失禮找借口。
林見沒有開口,他等著舒逸說。
舒逸已經在被怒火席卷的邊緣了,他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繼續聽林見在台上以一個成功者的姿態講下去。
“她活該,她活該……”舒逸突然扶著靠背低了低頭,喃喃自語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場合顯得格外矚目,即使這樣低也難逃這三個字進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
任勝心如死灰,求助韓秋時:“你快勸勸他,真不嫌丟人。”
韓秋時隻顧著盯著台上看,一句話也沒回任勝。
場麵僵了一分鐘有餘,期間最早林見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他慢慢的平複,再到最後硬生生再扯起一個笑,對下台所有人鞠躬:“抱歉各位,耽誤大家這麼長時間聽我講這些小事。同時也替我弟弟向大家表示抱歉,他現在生病了,經常會控製不住自己,很抱歉打擾到各位。”
主辦方的妻子一方及時走了上來:“謝謝小林講述的關於這幅畫的故事,其實這幅畫在我家裡放了很久了,我先生一直很喜歡。沒想到它的背後居然有這樣多的故事……”
*
舒逸跑了,在拍賣會還沒有徹底結束的時候,發瘋了一樣衝出去跑了。
最終你推我我推你,追出去的還是廖光熙。
出來之後就是晚會,這是大家互相之間交流的很好的渠道,資本家眼裡是沒有感情可言的,今天林見說的那些話的受眾裡原本也就不包括這些資本家。
但林見身份特殊,不少人已經能猜到他就是當年魏成風遇到的“貴人”。
剛一出去,韓秋時跟在林見旁邊還一句話都沒開口就有人插過來了,端著酒杯就要跟林見碰,韓秋時眼紅了一下但也乖乖在旁邊站著沒說什麼。
這是林見的社交時間,他沒資格打擾。
“你好,我是林見。”林見注意到這是剛才台下坐在第一排的那個中年男人,他常年不參加什麼商圈的活動,人都認不準,這剛出來也不知道小楊跑哪去了,林見著實有些尷尬。
旁邊的韓秋時見狀立刻笑了,心情頗為不錯的給林見介紹著:“這是萬齊的劉總。”
林見聞言鬆了口氣,“原來是劉總,久仰。”
劉總立刻中氣十足地笑了起來:“小林啊,年輕有為!我當年和你爸爸也合作過一次,現在看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可比你父親要強。”
林見一臉客氣的假笑:“劉總哪裡話,我就是個閒人……”
這種社交時刻林見是能應付得了,但不代表他喜歡,幾輪下來已經是頭皮發麻想打個洞鑽進去了。
他是被舒逸逼煩了,才有了今天的這麼一出,誰知道這一出來舒逸是氣跑了,還附贈吸引來了不少人。
等他一臉厭煩的時候,再有人端著酒杯來,林見真覺得自己多說一句客套話都要吐了,但是……這種麵子活不能不做,難怪魏成風一聽自己要代替他那麼高興的。
再也不來了。
林見硬著頭皮剛準備再應付這最後一個就找理由回家,人還沒走到跟前,韓秋時突然不知道從哪竄出來,半路給人攔到一邊不知道聊什麼去了。
呼……
林見長舒一口氣,找到主辦方夫婦,說明自己身體不適要先告辭,然後飛似的出了門就立刻上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