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眼裡, 潮生放假在家就是無事可做, 所以他們就乾脆讓他多分擔家務。潮生也沒推脫, 臘八節那天忙前忙後，做了好幾道菜, 還親手熬了粥。
“行啊, 在外麵長進挺大。”母親誇他廚藝進步，接著想起來什麼, 停下切菜的動作跟潮生搭話，“欸, 你那個堂姐不是年後結婚麼，你知道她現在變化有多大？”
潮生心不在焉：“嗯？”
“原先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現在嫁人了整天心甘情願給人家洗碗擦地, 還學會做飯了。”
母親談論起彆人的語氣總是似笑非笑，有種深藏不露的刻薄，很多時候潮生都聽不出她到底是誇人還是罵人。
“所以呢？你想說她委屈了？”潮生不知道她到底想表達什麼。
“她委屈什麼, 她是鬼迷心竅了唄。”母親咂咂嘴, 接著又跟潮生談論起那個未來的表姐夫，聽說要錢沒錢要車沒車, 看不出有什麼優點。
潮生沒興趣聽她囉嗦那些家長裡短人情世故，趕緊把手上的活兒忙完就遠離母親，自己去旁邊煮麵了。
鍋裡的水“咕嚕咕嚕”沸騰，潮生愣神時, 順便回憶了一下那位不常見麵的堂姐, 印象裡確實是個脾氣不好, 我行我素的大小姐模樣。
“鬼迷心竅”嗎？
潮生用筷子攪拌了下鍋裡的麵條。
如果為喜歡的人改變一些習慣和特點就是“鬼迷心竅”，那潮生自認為也快到這個程度了。
尋舟父母都在外地，所以他上禮拜就離開了本市。兩人最近沒法見麵，潮生就隻能在家惡補英語，想借此提高能力，離尋舟更近一步。有次被父親撞見他在背誦課文，還以為他要複讀高考。
在彆人眼裡，他這份努力根本無足輕重，但潮生知道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不甘平庸”的想法。
鍋裡的麵條熟了，潮生把它們撈出過遍冷水，這時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
看到“尋舟”兩個字，他差點把手裡的笊籬直接放進洗菜池，匆匆環顧四周才找了個新盆把麵倒進去。
“吃完飯了嗎？”尋舟問他，“我到機場了。”
潮生愣了愣，幾秒後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你今天回來了？”
尋舟“嗯”了一聲。
潮生自然喜出望外，但怕尋舟是在開玩笑，忍不住多問一句：“你不是說情人節那天才有空嗎？”
沒想到尋舟理所當然地說：“哪天跟情人見麵，哪天就是情人節。”
潮生假裝沒聽見他的花言巧語，嘴上不說話，但麵容已經悄悄釋放了笑意。
尋舟聽潮生不理自己，就能猜到他現在是什麼表情，所以等了片刻才說出真正原因：“我媽年前跟同事報團旅遊，下午我送她到機場的時候，突然想買張機票來見你。”
“這麼突然啊……”
“行吧，其實是我提前計劃好的。”尋舟笑著說，“但我就要臨時才告訴你，看你來不來。”
潮生當然想一口答應，但想起馬上要跟家人過臘八，現在出門肯定要被他們認為不懂事，隻好拖延了下時間：“再等一個小時行不行？”
“都可以，反正我現在先去酒店放東西。”
“嗯。”潮生露出了最近幾天的第一次笑容。在家裡跟尋舟打電話的機會屈指可數，能聽到對方聲音就足夠他開心一陣子。
發自內心的笑容沒那麼容易藏住，落在旁人眼裡還以為他是因為家人齊聚一堂才變得開朗，殊不知潮生整頓飯都沒聽清他們任何人說話。
潮生吃完飯借口朋友過生日，披上外套出門，打車去尋舟等待他的酒店樓下。
尋舟今天穿了件駝色風衣，更顯得身材修長，頭發也稍微剪了剪，瀟灑利落。
潮生在遠處忍不住多看幾眼，才上前打招呼。
尋舟把自己的長圍巾摘下一半，輕輕纏在潮生的脖子上。他看潮生的鼻梁凍得泛紅，隻好伸手用自己的溫度捂對方的臉頰，“你這是想我想得臉都紅了呀。”
潮生被他捧著臉，隻能抬頭與他對視，喃喃回答：“還行吧。”
總覺得在尋舟麵前，不應該外露太多心裡的喜悅。
“我過年的衣服還沒買呢，現在去商場，你幫我挑。”尋舟手掌移開了潮生的臉頰，轉而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家裡今天過節吧，出來之前有打聲招呼嗎？”
“嗯，反正我跟他們也沒話可說。”潮生感覺臂膀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於是自覺地朝尋舟更靠近一點，“少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
尋舟一邊走路一邊低頭看著他，說：“你不愛接觸的人挺多的。”
“有些人也沒必要接觸吧。”
“話是這麼說，不過你最好還是多珍惜跟他們相處的機會吧。”尋舟話還沒說完，自己先笑起來，“不然以後你跟我同居了，就隻有過年和中秋才能回趟娘家。”
潮生臉上的溫度終於升起來，他閉口不言，低頭蹭了蹭尋舟的圍巾。既然不反駁，尋舟就當他默認了，於是得寸進尺似的把胳膊上移了些，親昵地摟住潮生脖子。
商場暖氣充足，兩人也沒必要非係一條圍巾，行動不方便。尋舟就隻牽著潮生的手，帶他去四樓看男裝。
潮生以前看到情侶在街上擁抱接吻都會感到尷尬，然後下意識繞道走。但自己現在被尋舟牽著、摟著，卻僅僅是有點緊張而已。
“要不給你買套睡衣？”尋舟隨便亂逛，“我們穿一樣的，反正彆人也看不見，你晚上睡覺時要是想我了就當我在抱著你。”
潮生搖頭，倒不是被尋舟的說法弄得害羞，隻是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彆人為自己花錢買禮物，越是關係親密他才越不想在金錢上依賴對方。
尋舟似乎很喜歡逛街，對衣服鞋子搭配也很有講究，潮生在旁邊看著就順便記住了他的喜好，想等以後有機會自己買一套給尋舟當驚喜。
尋舟拿起來一件襯衣看了看，轉頭對潮生說：“我去試試，你在外麵等著。”
“嗯。”潮生本想找店裡的位置坐，但看現在顧客很多，妨礙彆人不太好，他就去外麵的長椅上休息。
這裡正好能看到負一樓的滑冰場，潮生弓著腰手托下巴，百無聊賴地觀察下麵的人群。
最近偶爾獨自發呆，就會有一種微妙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不是心情上的，而是身體裡有一種奇怪的興奮。持續時間不長，但每次都很明顯。
“段段？”
正出神兒時，潮生聽見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聲音叫自己。條件反射地回頭，看到了手裡提著兩杯奶茶的林邀。
“剛才在樓下看見你了，我上來一瞧還真是。”林邀走過來，順手把那兩杯奶茶扔進垃圾桶，“你一個人出來的？”
潮生心裡不自覺地感歎出臟話，下意識往後麵的男裝店看了一眼，沒見到尋舟才放心。
“嗯……你在樓下怎麼了？”潮生勉強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實則滿眼都是抗拒，“你跟你女朋友出來的吧，她人呢？”
“吵架了，走了，操。”林邀不耐煩地坐下來，“我提前到火鍋店，但沒點她愛吃的，她一來說我剛放假一禮拜就把她忘了，還不是用那種開玩笑的語氣說……我能不為自己辯解嗎？結果說幾句我倆就吵起來了。”
潮生剛才就隨口一問，沒打算聽林邀絮叨感情問題，他現在全部心思都飄在了尋舟那邊。
萬一尋舟一會兒試完衣服出來……被林邀看見就糟糕了。
儘管潮生已經能接受跟尋舟在街上親密接觸，但讓他這麼快就在熟人麵前坦白一切，還是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氣死我了，我今天還排隊給她買奶茶。”林邀說著，手伸進口袋，掏出來好幾樣東西，“還給她買了根口紅，媽的，不送了，老子自己塗！”
他翻口袋，又拿出兩枚安全套，氣憤地丟在長椅上，“還給她訂了五星酒店！”
“喂。”潮生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林邀又在潮生旁邊講半天，最終歎氣，彙成一句：“算了，你陪我去喝酒吧。”
“啊？”潮生注意力回來了，臉色凝固，“現在？”
林邀現在正心煩意亂，沒察言觀色的能力，“是啊，你不是也一個人麼，你出來買衣服？哎，著什麼急，離過年還早。”
看得出林邀現在心情差勁，潮生確實沒法直接生硬拒絕，但眼下他還是更想跟尋舟度過今晚。
思來想去，潮生決定先陪林邀下樓，等過幾分鐘就讓尋舟打電話過來，他好借機有急事回家，再甩開林邀回來。
就這麼辦吧……潮生起身，臨走前看到長椅上還留著倆安全套，趕緊拿起來準備一會兒扔。他跟著林邀進電梯，掏出手機快速打字跟尋舟說明情況。
尋舟那邊暫時沒回複，潮生姑且鬆口氣，陪林邀去了附近酒吧。
一坐下，林邀直接點了四杯，看意思是要借酒消愁。潮生心急著電話，喝幾口就要看一眼手機屏幕——還是沒消息。
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潮生覺得尋舟不應該沒看見短信。
林邀囉嗦半天自己，又把話題扯向潮生：“今年你要不要談戀愛啊？唉，我跟你說，談上了，也千萬千萬不要對那個人太好。無論最開始有多感動，時間久了都會習慣的。”
潮生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再怎麼喜歡，也要藏著掖著。”林邀喝了兩杯下去，話開始變多，“你的喜歡要是一百分，你隻能讓對方看見六七十，這樣你做到八`九十的時候她就更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