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57
鹿言將紙條重新疊起來,捏在手心裡,又將手揣進了兜裡。
她當然知道安成星沒換手機號,他是個很念舊的人,就連小時候在國外用的手機號碼也還留著,因為上麵有他父母和他所有的通話記錄。
那是離開的人留下的最後的東西。
但鹿言不會給他打電話的,無論是在鏡頭前,還是在鏡頭外。
她現在做的事情,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早就已經注定了不會是他樂於見到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去給他添麻煩了。
就當昨天晚上是她腦子不清醒吧。
重振旗鼓後,鹿言的心態變得很輕鬆,腦子裡的思路也很清晰。
所以當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還沒喝一口水,就收到了諾斯維亞的短信時,她也難得很平靜地讀完了。
文馨正在熨燙她之前拍攝時穿的那件禮服,下次拍攝正片還得再穿,鹿言跟她打了一聲招呼,就直接走出房間,從走廊來到樓梯口,往三樓的那一層走去。
不久之前鹿言走上這層樓的時候,還滿腔的怒火,腦子裡亂成了一團,毫無理智可言。
現在她冷靜下來了,還是打算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畢竟諾斯維亞再如何惡劣,也不是她拿“凶器”打人家腦袋的理由。
更何況,諾斯維亞雖然是個不好相處的人,但他從沒做過對不起她、對不起諾爾頓家族的事。
當年希倫斯逝世後,他的律師宣讀了遺囑——如果在諾斯維亞年滿三十歲之前,諾爾頓家族遺落在外的血脈還是找不回來的話,他就會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也將是諾爾頓家族唯一一位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主。
這可是擁有三百年曆史的家族,沉澱的財富與地位令多少人夢寐以求。就算遺囑上本就分配給了諾斯維亞百分之三十的產業,但哪裡比得上一整個諾爾頓家族呢?
那時老威廉的身體早就出了問題,撐不了多久,諾斯維亞如果真的夠冷血,他大可以除掉老威廉,直接成為諾爾頓家族的新任家主。
畢竟他從小就展露了與眾不同的魄力與卓越能力,也早就接管了諾爾頓家族的大小事務,是掌握了真正實權的人。
而老威廉隻是一個家仆,在他麵前毫無反擊的能力。
但諾斯維亞沒有這樣做。
他明明有更簡單的選擇,卻還是走了最吃力不討好的那條路。
在六年前,他遠赴樺國三次,第一次因草率而判斷失誤,所以第二次他停留了很長的時間,把鹿家的事查了個底朝天,直到有了足夠的把握後,他才將消息帶回給老威廉。
之後他又做了充分的準備,勸說了身體不便的老威廉留在家裡等消息,隨後親自來樺國接人回家。
那段時間對鹿言來說,是最不想回憶的一段時光。
她前一刻還在懷疑自我,不明白自己傷害鹿家人的行為到底有何意義,下一刻就被有備而來的諾斯維亞帶去了醫院。
係統在觸發劇情時告訴了她任務詳情,所以鹿言在混亂中被迫接收了一個更狗血的故事。
當年在醫院裡偷了值班護士鑰匙的凶手,其實想要勒索的是鹿家人。
鹿夫人是在回娘家探親的路上臨產的,慌亂中也去不了原定的私人醫院,隻能在當地的公立醫院生產。
但也因此不小心漏了財,被歹徒盯上,打算綁架她剛出生的女兒來勒索錢財。
與此同時,出了車禍的諾爾頓少爺和他的妻子,也被送來了這家公立醫院,兩位媽媽幾乎是同時生產。
醫院被這場車禍引起的傷亡搞得手忙腳亂,連新生兒的名字都忘了貼上,以至於誤將剛出生的鹿言抱給了鹿家人。
希倫斯和老威廉連夜趕來醫院的時候,怎麼也沒有想過,他們要找的孩子就在醫院裡,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但她已經成了彆人家的孩子。
而這一次錯過,對希倫斯來說,就是永彆。
與此同時,從醫院帶走了鹿雪的歹徒也誤以為是自己抱錯了孩子,外麵鋪天蓋地都是希倫斯發布的懸賞,讓歹徒意識到自己惹上了天大的麻煩。
所以他直接遺棄了剛出生的鹿雪,帶著東西悄無聲息地跑路了。
但他也沒能徹底逍遙法外,當諾斯維亞查上了鹿家的時候,他做的那些事也草蛇灰線,被抽絲剝繭地扒了出來。
落到諾斯維亞的手裡,可比碰上警察的運氣還要差。
查清楚這一切的諾斯維亞,最後要做的事情就是帶鹿言去做親子鑒定。
雖然他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但要讓鹿言接受這件事,最直接的辦法當然是讓她親眼看見。
而鑒定結果也沒有任何懸念。
鹿言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等待結果時,已經對這件事心知肚明。
她讀完了係統給的全部劇情,亂糟糟的腦子裡最後竟然隻有一個想法——
像這樣心狠手辣的男主,為什麼還要把家主之位拱手讓人呢?
他有能力也有野心,甚至能做得順理成章,無愧於心。
隻要不費儘全力去查,隻要查不到真相,諾爾頓家族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時候係統給她的回答是:“他如果不找到你,那女配就不存在了。”
鹿言聽到這個答案,一時間隻覺得啼笑皆非。
原來故事裡的人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發展劇情。
年邁的老人痛失所有的家人,孤苦伶仃地在絕望中逝世。
無辜的女孩從一出生就離開了親人,被歹徒扔進垃圾桶,從小在貧苦中長大。
在女兒身上傾注了所有疼愛的父母,在十八年後才發現愛錯了孩子,被迫陷入兩難的境地,從此家無寧日。
一切的一切,就隻是因為所謂的“劇情”。
在這個男女主必須要相愛的世界,每一個配角都注定了要為他們的愛情而繞路。
可是也沒有人問過主角,為了那最後一刻的幸福,到底願不願意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坐在醫院裡的鹿言看著諾斯維亞,突然就很想要問問他——
你真的是自願來找我的嗎?
你真的要將唾手可得的東西拱手讓給我嗎?
你真的真的,真的甘心嗎?
但鹿言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他終於抬起了眼看過來,她也沒能問出口。
隻有心底的疑問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又被自欺欺人地掩埋。
也許在毫不知情的聰明人麵前,看見了真相的傻子更為可憐。
自那一天後,鹿言不再自尋煩惱,去想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
她也不會去問諾斯維亞,他為自己做的這一切究竟是否出於他的真心。
鹿言知道,那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扮演好配角,讓主角成為主角。
厚重的書房木門近在眼前,鹿言抬起頭,十分平靜地敲響了門。
“請進。”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沒什麼情緒。
她以前是有些畏懼這種時刻的,因為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對自己滿意,所以每次推開這扇門之前,她都忐忑得想要深呼吸。
但現在鹿言發現,自己好像一點也不怕了。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鹿言挺直著背脊走了進去,抬頭挺胸的模樣,的確是諾爾頓家族的家主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