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之後,鹿言掃了眼周圍的人,忽然反問他:
“那麼沈博士,您現在得出結論了嗎?”
鏡頭那邊的沈年看著她,片刻之後才回答:
“這個答案,就該由您來回答了。”
他語速平緩地說:
“請問鹿小姐,為什麼你耗費這麼長的時間去做這些事情?
為什麼每一次都處心積慮,引導著兩個不相乾的陌生人走在一起?
以及為什麼,關於音樂節那天的事情,四位當事人裡有三位的記憶都出現了偏差。
最後……”
沈年抬手一點,右邊的顯示屏也變了畫麵。
一些鹿言再熟悉不過的東西出現在了上麵。
——那是她曾經在電子設備裡記錄之後,又刪掉了的東西。
沈年的目光在鏡片下也顯得銳利。
他看著鹿言,問:
“為什麼早在一年前,你就預測到了《傾城之戀》這檔節目會在這個時間播出?據我所知,它的項目成立時間,僅僅在三個月之前。”
沈年一字一句地向她提問,哪怕她曾經冷漠地從求婚現場離開,他也從未這樣質問過她。
可現在,情緒本就少得可憐的男人終於叫了她的名字,那聲音夾雜著晦澀的情緒:
“鹿言,你能回答我嗎?”
鹿言坐在沙發上,背脊筆直,表情淡漠,像最牢固的堡壘一樣,堅不可摧。
沒有人知道,在這樣的外表之下,她的情緒是怎樣得到了泄洪。
鹿言看著沈年,問:
“無論我的回答多麼荒誕,你都會相信嗎?”
她話音落下後,靜默在整個宴會廳裡彌漫開來。
而幕布上的那道身影也隻是看著她,久久沒有回答。
鹿言想,就算被當作是瘋子,她也不在乎了。
此時此刻,她隻想說真話,一個字也不摻假的真話。
她垂下眼,正要繼續往下說,就聽見身邊的鹿雪突然開口:
“我相信。”
鹿言頓了頓,緩緩抬起頭,卻又聽見左手邊傳來聲音。
“我相信。”明浼輕聲開口。
再之後,是席江和諾斯維亞的聲音,他們理所當然的語氣,讓她有些無措。
下意識的,鹿言看向了安成星,而安成星也看著她,在此刻輕輕一笑:
“不論發生什麼,我都相信你。”
他將她說過的話,又給了她。
看著這樣的安成星,鹿言有一瞬間的鼻子發酸。
在這一刻,她猛然地明白了,自己為何抗拒不了他的擁抱與親吻。
大概她從那時候就已經意識到,這一天早晚會來。
她早晚會向他坦白,她不是他等待的那個人。
鹿言的目光掃過他們的臉,每一張,都替代了曾經的記憶,成了最清晰的輪廓。
鮮活的,真實的,有生命的。
最後,她抬頭看向幕布上的男人,在他顯得平靜的注視下,開口道:
“也許我看起來像個瘋子,但我保證,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
鹿言直視著沈年的眼睛,聲音也變得平靜下來。
“——這個世界,是被設定好了劇情的世界,而我們所有人都是劇情裡的角色。”
她說完這一句,便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飛走了。
靈魂一時間也輕盈得不可思議。
鹿言的神情也終於輕鬆了下來。
“沈年,你的判斷沒有錯。一切的開端都是在六年前的一月,從鹿雪回到家開始。那就是劇情的起點,因為她是這個故事的女主角。”
鹿雪的眼睫顫了顫,那些長久以來找不到答案的疑團,在這一刻終於豁然開朗。
她身邊的鹿言還在繼續說著,從她的身世到她回到鹿家後應該有的經曆,包括和安成星的相遇,還有明浼的傾力相助。
一切,都和前世的發展如出一轍。
鹿雪終於明白,為什麼安成星明明不愛自己,卻還是和自己結了婚。
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明浼那樣意誌強大的人,會被她幾滴眼淚就說動,破壞了他自己的原則底線。
宴會廳裡的所有人都沉默下來,隻有鹿言的聲音越來越輕快,說到可笑的劇情時還有心情吐槽一下。
她講了一個又一個故事,從安成星和鹿雪,到諾斯維亞和愛麗絲,再到席江和李芸栗,說到最後,在場的人都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到了沈年,鹿言的表情才有了一點變化。
“沈年,你的故事不太一樣。”
她冷靜地說:“我的存在,隻是讓你嘗一下初戀的滋味,然後再被我傷害。你的女主角會在明年出現,她會治愈你的傷,然後給你全心全意的愛。”
沈年麵無表情地抬起手,顯示屏上的畫麵又一次出現了變化。
“在你的記錄中,這個名叫陳黎諒的女孩,就是我的女主角是嗎?”
鹿言頓了頓,努力平靜地回答:“是。”
沈年看著她,同樣平靜地說:“但她並不存在,我找遍了全球的資料,符合這幾樣條件的一個也沒有。”
鹿言愣住了。
一些曾經忽略的細節在腦中飛快閃過,擠得大腦一陣陣疼痛。
許久之後,她才喃喃道:“難怪你的劇情從我甩了你之後,就結束了。原來她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真的存在,沈年的劇情應該要在兩年後結束才對。
沈年看出了她的困惑,終於放緩了語氣,對她道:
“鹿言,在你剛剛所陳述的故事裡,你是主體,我們都是客體,一切行為的邏輯是——由你這個主體來改造客體,從而影響到客體的變化,並達成你所說的那個結局。”
他有條不紊地繼續道:
“但事實結論就是,當我們作為客體時,並沒有被你真正影響到,也根本沒有達成你故事中的結局,任何人都沒有。”
在鹿言怔怔的注視中,沈年忽然歎息一聲。
“鹿言,從頭到尾你隻是在白忙一場,你看到的都是假象,鹿雪和安成星並沒有訂婚,諾斯維亞也沒有愛上愛麗絲,甚至席江警官在那天晚上根本就沒去見李芸栗。”
這一刻,他的聲音顯得溫柔了幾分:
“這就證明了,你才是那個唯一的客體。”
“因為你所做的一切,影響到的並不是我們。”
“是你自己啊,鹿言。”
“是你自己啊,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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