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從她十八歲,騙她到二十三歲。
身上的人緊緊抱著她,那雙手卻止不住發抖,連溫熱的液體也流進了她的耳後。
他的脆弱總是無聲無息的,隻在深夜裡,在這套他為她買下的公寓裡,壓抑著釋放。
鹿言抱著他光滑的肩,一下一下地,從他後頸安撫下去,撫順了他腦後的碎發。
就像年少的那些日子,他無言給予的溫柔。
鹿言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她不明白,自己心裡那個乾淨的男孩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更不明白,為什麼她能為了他,甘願割舍一切。
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曾經有的,她未來可能有的。
都成了搖搖欲墜的賭注,壓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然後再一次次地,對他失望。
鹿言抬起手,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忽而一笑。
“初一的時候,我媽說,安成星長大了要娶媳婦兒的,哪是你能賴一輩子的啊?”
她安撫著他,手指在他發間輕輕滑過。
“我那時候說——他娶我就行了啊,多大點事兒。”
鹿言說著,聲音卻變成了歎息:
“安成星,你真的會娶我嗎?”
如果真的會,為什麼還和鹿雪糾纏不清。
如果真的愛她,為什麼連個像樣的謊話都不肯編一下。
整整五年,反複無常,上一秒和她私定終身,下一秒就選擇了和鹿雪訂婚。
每一次,每一次,都讓她相信他。
她相信一次,就會失望一次,永遠也看不見儘頭一樣。
抱著她的人沉默許久,忽然起身吻上了她,那力量比往日更不容拒絕,鹿言幾乎承受不住。
就在她放棄了等他回答,自甘沉溺下去時,他卻停了下來。
“鹿言,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了你。”
安成星垂著眼,呼吸顫抖著打在她的唇上。
“——能不能,為我立一塊墓碑。”
鹿言怔怔地抬起眼,可房間裡太暗,看不清他的臉。
隻有溫熱的淚水打在她臉上,留下永恒的灼痛感。
他吻了她的眼,竭儘最後一點力氣,低聲道:
“我的墓誌銘,請幫我刻上——”
“我不認命。”
鹿言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裡,聽過安成星的無數句謊話。
每一句,都說愛她。
每一次,又都親口否定了它。
來來往往這麼多年,其實她也精疲力儘,找不到力氣再來愛他。
她隻希望,在他最後一次騙自己時,能做得聰明一些。
不要再用那麼拙劣的借口。
可她沒有想過,這一次,安成星信守了諾言。
他騙了她一整個花樣年華,卻又在最後說了一次真話。
但鹿言寧願他騙自己一輩子,總好過,親手為他刻下墓誌銘。
安成星,你總說你不想認命。
可命沒了,你還能在什麼地方,再仰起你高傲的頭顱呢。
鹿言找不到回答,他也沒辦法再回答她。
於是她便也草草終結了自己可悲的人生,想要追上他,拉住他,告訴他:
——下一次,下下次,以後的每一次,我還是會相信你的。
——所以啊,再多騙騙我吧。
“我五歲的時候見到你,隻覺得你像個呆子,一點也不想跟你一起玩。”
“我媽說,那個隔壁的小孩兒經曆了不好的事情,爸爸媽媽都走了,讓我不要欺負他。”
“我說怎麼會呢,我可喜歡他了,以後一定天天找他玩。”
“結果等我真的天天來找你了,就發現,你還真是個呆子,謊不會撒,糖也不會藏,我要什麼你都給,好騙得很。”
“我就從那時候打定主意,我得騙你當我的小跟班,我去哪你就得去哪,我做什麼你都得幫我,路太遠了你得背我,零花錢沒了你得借我,當然,還不還看我心情。”
“結果你啊,就是個呆子,還真的被我使喚了十幾年,改都改不過來。”
“我一開始還犯愁呢,你說你這麼個性格,以後有女朋友了怎麼辦,她還不得恨死我啊?”
“但是真的看到有人給你遞情書了吧,我又難受,我特難受,我難受得想給你一拳。”
“安成星,你知道嗎?”
“我真的好想回到十八歲,回到鹿雪來之前。”
“我不會再跟她生氣,我也不會再跟爸媽發脾氣,大哥說什麼我也都會聽,我想讓家裡好好的,不要再吵架,不要再冷戰。”
“但我還是會使喚你,我喜歡,我高興,看到你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就得意。”
“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等等我。”
“不要走太快,讓我找不到你。”
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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