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鹿言第二次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那一通電話已經被掛掉了。
她一邊擦頭發,一邊問了句:“誰打來的?”
安成星的神情有些微妙。
“是康美娜,我說你在洗澡,她就把電話掛了。”
鹿言表情一頓,和他目光對接了幾秒鐘後,突然問:
“安成星,你的證件資料都帶回來了嗎?”
安成星露出一點疑問,但還是回答:“帶了,就在家裡。”
他原本就是做足了準備才回來的,隔壁那套房子也早就買了下來,隻差到時間之後搬進來。
鹿言連頭發都顧不上再擦,連忙推著他,讓他回家去拿。
“快點快點,身份證和戶口簿全部拿過來,我這裡有打印機。”
安成星有一大堆話壓在心裡,那些情緒也堆積在一起,現在都被她給弄迷糊了。
但他總是習慣了順從她,而不是每一次都先問清楚為什麼。
反正不管原因是什麼,他都會接受。
安成星離開之後,鹿言才小小地呼出一口氣。
她心裡還是有點不踏實,太多的記憶在腦子裡打架,讓她很害怕現在發生的一切都隻是在做夢,一睜眼又會回到那無儘的痛苦循環。
鹿言終於明白,在最後的最後,“它”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含義。
——當她選擇保留自己的記憶和情感時,它告訴她:“忘記會更快樂。”
但她還是固執到了底。
然而她沒想到,都到最後了她竟然又被耍了一次。
它可沒有說過,要時隔整整二十三年才會把她的記憶還給她。
如果安成星也不記得,那他們會不會就此忘記彼此,再也找不到對方呢?
一想到這裡,鹿言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卻還是壓不住那些不安和焦躁。
她索性找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直接出了門,去隔壁找人。
安成星家的大門開著,外麵隻亮了玄關的白燈,借著這點光線,鹿言看清了整個室內的景象。
她怔了怔,緩緩走進大門,看著整個室內的裝潢和擺設。
一切都和記憶裡的那套公寓一模一樣,就連她曾經擺在吧台上的白色花瓶,和瓶子裡的淡黃雛菊,也都在眼前清晰地複刻。
鹿言終於想起來,這輩子的她一開始也是看中了這一套房子,但因為早就被人買走了,所以她隻能租下隔壁,然後攢錢買下來。
那時候她不明白這種執念是哪來的,也不懂自己到底在等什麼,她的人生又缺失了什麼。
好在現在,她全都找回來了。
鹿言站在客廳裡,環視了一圈,能從每個角落找到她和他的過去。
儘管大部分都是痛苦的回憶,可就連那點苦澀,也是她不願意失去的寶物。
臥室裡的人走了出來,看見她的身影,便停下了腳步。
他手裡還拿著剛從行李箱找出來的東西,一開口,說的卻是:
“你又沒吹乾頭發就出來了。”
鹿言聽見這熟悉的語氣,心裡那點不安也被撫平了些許。
她回頭看過去,忍不住笑起來。
“你今天是不是憋了一路了,就想開口教訓我。”
安成星將證件放到一旁,走到大門口將門關上,擋住了外麵的冷風。
隨後才走回來,拿起她肩上的毛巾幫她擦頭發。
等將那烏黑的短發擦得半乾,他才捧起她的臉,輕輕吻了她的唇。
“我是忍了一路,但不是想教訓你。”
鹿言剛才都沒害臊的臉,這下不知怎麼就紅了個透。
熟悉又久違的室內環境加劇了某種渴求,讓她腦子裡隻剩下他和她在這裡的每一次相擁。
鹿言忍不住踮起腳尖,去吻他的下頜角,吻他的唇角,吻他的臉龐。
她弄亂了他才整理好的衣服,攪亂他的呼吸,又惡作劇般停在了最後一步。
“安成星,明天早上我們去領證吧。”
她說著,就像一種威脅,隻有他答應下來才肯繼續。
但他卻艱難地拉開了距離,垂下眼來,看著她。
“……鹿言,這該是我來說的……”
“我就要你回答我,現在。”
她打斷他,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安成星永遠妥協給她,所以他敗下陣來,低聲回答:
“好,明天早上就去。”
那些用漫長時間精心打磨的計劃,那些刻意設計的台詞和浪漫情節,都遠遠比不上她的一次注視,一點觸碰,和一句話。
於是安成星放棄了冗長的過程,和她一起邁進了理智被拔除的瘋狂之中。
因為他們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再多一秒,也都是舍本逐末的白費時光。
鹿言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便也給了他一點“甜頭”。
大概有記憶和沒記憶的區彆,就是在這時候體現出來的,她不再像之前那麼笨拙,而他也情願被她牽引,被她掌控節奏。
直到某一刻,他靠在吧台前,微微俯身,想攔住她的動作,卻已經來不及。
“……鹿言。”
他乾淨的聲音也帶著些顫抖,修長手指穿過她還濕潤的頭發,輕輕撫住了她的後腦。
鹿言的第一次嘗試,因為他的反饋而顯得很成功。
於是她從地上起了身,湊過去吻他,讓他也嘗到了那些滋味。
他並不拒絕,但很快就從被動接受轉為了主動索取,且一步一步失控。
外麵的天色灰蒙蒙發亮時,鹿言也還不知疲倦地靠在他身上,望著窗外的景色。
“難怪我在家裡的陽台上坐著的時候,老是會覺得少點什麼。”
兩套房子的戶型雖然一樣,但外麵的夜景是有差彆的。
而一個人看夜景,和兩個人一起看,總歸是不同。
他的手撫過了她的頭頂,沒有開口。
鹿言睡不著,或者一秒鐘都不想閉眼,就拉著他聊天。
“……你這麼多年一直在國外?”
安成星應了一聲,片刻後,主動說起了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大概是劇情的控製消失了,這一次我的父母都健在。”
鹿言的手一頓,抬起頭去看他。
安成星笑了笑,說:
“為了讓他們和我的祖父和解,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我大哥已經回國兩三年了,他誌不在國外,我爸媽三年前終於鬆了口,同意讓他先回來。”
鹿言有些鼻酸,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枕在他的胸口,悶聲悶氣地問:
“所以你才回不了國?”
安成星頓了頓,最後還是如實說:
“這是一部分原因。”
“另一個原因,是我想等到二十四歲之後。”
鹿言不明白,“為什麼是二十四歲?你家裡的要求嗎?”
安成星輕撫著她的碎發,低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