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冠如海, 殿宇鱗次, 無量壽佛。
到了鐘山, 與諸位表小姐約好去梅嶺玩耍。正是晌午時,表小姐們尚未到。既然已經跟陸二郎陸顯到了開善寺,羅令妤沉吟一下, 決定去拜一拜。開善寺是鐘山一景, 信客每日往來極多, 即便是出身名門的女郎們來了,繞路也會到這裡拜一拜。但是名門女郎和普通百姓不同,士族出身的女郎來拜佛燒香, 出手就是幾十兩、幾百兩的香火錢。
羅令妤和她們自然不一樣——她隻好選表小姐們還沒來的時候去寺中拜一拜。
開善寺門庭若市, 信客絡繹不急。未曾進寺, 牛車停在山道上, 女郎掀開簾子下車,眯著眼打量四周。周圍進寺的香客不覺齊齊扭頭觀去,郎君們一個個伸長脖子,盯著車上下來的清麗女郎。再片刻, 後方牛車也下來兩位郎君, 皆是氣質出眾,其中一人更是容貌昳麗, 玉人之姿。這一下,進寺出寺的女郎們, 也全都側過頭來盯著人看了。
羅令妤和陸三郎一出場, 便讓開善寺大門前堵住了。
看寺中出來和尚維持秩序、疏通道路, 仆從們也上前幫忙,陸二郎陸顯眼皮抽了抽:“……”
往日出門,總是盯著陸昀的人多,陸顯已經習慣陸三郎容易造成的轟動。現在家裡多了一個羅表妹,羅表妹造成的轟動不比陸三郎小……怪陸顯大意,隻記得自家三弟顏色好,忘了羅表妹同樣絕色。
陸家人被圍著旁觀許久,仆從疏通路,陸家二郎這才遞上名帖,求見寺中主持:“我做了一夢,請大師為我解夢。”
佛教傳自西域,未曾有解夢、算卦之術。然入土中原後,為在中原求得信仰,和尚們也不得一個個開始學著操起這些雜術。靠著這些,他們才能求得香火,求得信徒。時間長了,寺廟中的高僧,幾乎都會學得一兩手的算命手段了。
陸家人不敢得罪。和尚連忙領著陸二郎進去見大師,陸二郎遲疑地看向羅令妤,不願讓羅令妤跟著去。羅令妤聰敏機靈,即刻表示她要去寺中拜佛,不和陸二郎一起去見大師了。至於陸三郎,早在車馬被圍堵時,他就不堪重負,不知去了哪裡。陸二郎放下心,和表妹約好之後在寺門口見,便跟著和尚走了。
陸昀一人在寺中閒晃。
躲開人群,先晃去了開善寺後院的小竹林。在竹林中走了兩刻,陸昀想著該如何去衡陽王府的事。羅令妤約他來鐘山,他第一時間因為她和二哥在一起而拒絕,第二時間,卻是想到來鐘山是一個很好的借口。他若是借口人在鐘山,那夜探衡陽王府,小心些,衡陽王不會懷疑到他身上。他想看看衡陽王打算做什麼,為何要把刺客指向他。
指的是陸家,還是劉俶?
許是心事想久了,待陸昀回過神,發現光線大亮,綠意漸無。他在樹林中繞來繞去,竟是繞了出去。算算時辰已經差不多,到了晌午吃齋飯的時間,開善寺的人少很多,二哥那邊也該差不多了。陸昀走出了竹林,想先去燒一炷香,再去後頭尋陸二郎。
是了,二哥現在也怪怪的,總用沉痛又憐愛的眼神看他……陸昀也想知道二哥身上發生了什麼。
果然,日頭火辣的正午,寺中的信客少了許多,陸昀走在樹蔭下,沒人圍觀,輕鬆了許多。他隨便選了個佛堂進去,不想腳才要踏進門檻,就見到佛堂蒲團上跪著一個身形曼妙窈窕的女郎,長衣廣袖絲絛散在地上,她雙手合十閉眼相禱,側容明豔而虔誠。
陸昀眉毛挑高:“……”
心裡忍不住笑。
他怎麼又碰上她了?
開善寺這麼大,佛堂這麼多,他隨便走一走,這都能碰上羅令妤?
門口和尚遞過來一炷香,陸三郎接過了那柱香。堂中隻有一個蒲團,羅令妤在裡麵,陸昀就等一會兒,也不進去。他等候在外,門口和尚與他笑道:“這位女菩薩和郎君是一同來的吧?好奇怪。女菩薩拜了好多殿,卻是不肯買香,隻說心誠則靈。”
陸昀興致起了:“哦?這是我表妹。她不買香?”
香有上中下三等,尋常百姓買香,都是下等香。如士族子弟來,佛寺會直接拿來上好的香給郎君女郎取用。這麼多年,這個規矩也沒人提過異議。與陸三郎搭話的和尚在開善寺中已待了二三十年,他第一次遇到羅令妤這般相貌的,也是第一次見到名門女子拜佛不燒香。和尚原本還猜那女郎為何不買香,他都想到女郎是不是假作貴女、實則貧窮……但是看到陸三郎,陸三郎說那是他表妹,和尚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建業陸家的表小姐,會用不起香麼?絕不可能。
和尚誇道:“看來女菩薩當是信佛之人。拜菩薩時普通人用香,至信之人用心香。心誠則靈,想來女菩薩當是後者。”
陸昀目光幽深,盯得和尚快編不下去了。陸昀覺得和尚可笑無比:後者?心誠則靈?開玩笑,他的羅表妹,是那種人麼?
不過他也疑惑。
他倒要看看羅令妤又在鬨什麼花招。
陸昀一指放於唇邊,“噓”一聲,輕道:“我進去看看。”
既是一家人,門口和尚當然不阻攔,連忙請陸三郎進去。哪怕是佛門清淨地,也要討好陸家。陸昀腳步放輕,用袖子擋住自己手裡的香,好不讓煙氣被羅令妤感知到。他從後慢慢貼過去,站到羅令妤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