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1 / 2)

羅令妤臉色青一塊紅一塊後, 後退兩步, 同時雙手交疊捂住自己胸口, 聲音如厲刺般:“陸雪臣你在看哪裡?!”

陸昀:“……”

他在盯著她的胸口看。

快十五歲的女郎了,外人看得最多的,是她那張越長越妍麗的麵孔。偶有幾次陸三郎看了都會隱隱心驚, 因她的相貌實在……陸三郎有時候想, 也難怪她不光是想嫁世家, 她還想嫁頂級豪門世家。如她這般的長相……普通的士族,根本護不住她。何況還有她那個現在看著還小、但以後長大了恐也招人的小妹妹。

而在此夜,陸三郎第一次注意到羅令妤的好身段。湖清風涼, 後方蘆葦叢簌簌搖動如潮水漲落。燈籠扔在蘆葦地上, 身形窈窕、鼻尖滲汗的舞女連七娘垂著肩靠後, 跟兩位郎君伏身後便不再說話。陳王劉俶在外人麵前也幾乎不開口, 沉靜地站著,如隱形人一般。

燈籠的光和水波的影一重重撲來,女郎肌膚似玉似水,發著柔光。她的頸、肩、胸、腰……一點點看下去, 黑暗中, 陸昀自己聽到自己厲害的心跳聲。

如破筍青芽,春日到了, 一天比一天玲瓏。

她的身量,比旁的這個年齡的女郎都要好些……陸昀的眼瞼陰影浮在長睫下, 在羅令妤的惱羞下故作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他的腦海裡, 卻忽然想到了以前好幾次她刻意撲到自己懷裡時, 自己感受到的……

羅令妤羞怒無比地瞪那個陸三郎一眼,卻見他低著頭似在笑。

羅令妤:“……”

此人定有腦疾。

果然和陸三郎碰上不是什麼好事。

但是陸三郎旁邊的郎君……是陳王劉俶。

羅令妤向安靜的陳王殿下看去,劉俶站在暗光中,麵容秀麗,眸子清黑,一身氣質蕭蕭肅肅,當是一位在陸三郎那般奪目的風流氣度下被完全壓住的郎君。和陸三郎走在一起,很少有人能注意到陸昀旁邊還有彆的郎君……羅令妤心情複雜,她聽說這位陳王和陸三郎關係一直很好?這人……真的一點不介意女郎們隻看陸昀,從來不看他麼?

對上羅令妤的目光,劉俶輕輕點了下頭,以示問好。

羅令妤:“……”

唔,這位陳王也是怪人,幾乎不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啞巴。但是羅令妤上次在衡陽王那宴上也見過劉俶,劉俶會說話,聲線清冽,並不難聽啊。他何以很少開口?

但這時不是亂想那些的時候。

羅令妤盯著陳王劉俶,美目輕輕閃爍。過兩日就是“花神選”了,根據才藝不同、參選人數不同,“花神選”一共分了五日才可比完。女郎們比完,各位郎君、女郎們便會投去自己的一票支持。同時,另有五位名士點評,名士一票之貴,可當尋常郎君、女郎們的二十倍。每年五位名士請誰來,到最後才會知道。但為了自己的票數高一些,通常在“花神選”開始前,各家女郎都開始努力為自己找名額了。

劉俶的親妹妹,平寧公主劉棠,也參加了今年的花神選啊。

羅令妤心機一起,便以玩笑的語氣跟陳王打聽:“平寧公主這兩日,是否求著公子幫她投票呀?公子會幫她的吧?我想皇家有名額的都會投公主……真好,這樣的話,今年公主說不定真能壓住陳娘子,成為‘花神’。畢竟陳娘子都連勝三年了。”

陳王劉俶露出苦笑,搖了搖頭。這兩日他確實被妹妹纏著不放,央求他去尋參與評選的名士去打聽消息,比如陸昀……

陳王這神色,便說明平寧公主確實在積極拉名額了。羅令妤想,陳娘子那裡定然也是。但是皇室公子、名門郎君,其實他們的身份很多時候重合,南國皇室和建業世家有姻親,一位公子,既可能是平寧公主的兄長,也可能是陳繡的表哥,或者與彆的女郎家中有利益相求……這個時候,投票投給誰,是所有人最煩惱的事。

羅令妤欣羨道:“真好,我也想有兄長。若是我有兄長,這時我兄長的票一定是投給我的。可惜我寄人籬下,不好多求旁人。”

劉俶一愣:“……”

他探尋的目光掠向旁邊的陸三郎:怎麼?你表妹不知道你今年不知生了什麼興趣,跑去“花神選”上拿下那五位名士的名額之一了?你居然不給你表妹放水麼?

陸昀淡定自若,桃花眼卻輕輕揚了一下,光華瀲灩之色,耀了其他人滿眼。幾分揶揄,幾分戲弄,輕飄飄地,撩羅令妤一下。

四目相對,羅令妤被炫了滿目流光,心中驚豔,心臟跟著重重地跳了一下。臉頰緋紅,她心中惱:好生生的為什麼故意撩她一眼?

羅令妤壓下心中異樣,艱難地將自己目光從陸昀身上移開,努力逼自己當看不見陸三郎。她對陳王劉俶笑得情真意切,並帶著幾分小女孩兒的天真撒嬌氣。羅令妤嬌聲:“我和連七娘練舞也練了很長時間呀,其實我也不差的……公子,表哥,我給你們看下好不好?你們到時候舉棋不定的時候,也考慮我好不好?”

連七娘專心地充當隱形人,餘光下,看到身前的女郎裙裾漫飛,長袖展揚似鶴。羅令妤閉眼,回憶一番,她閉目時,光水之影將將托著她。陳王盯著她,陸三郎原本移開的目光,再次回來,盯向她……的胸口。

女郎腰係博帶飛揚,她再睜眼時,手慢慢抬起。她旋轉身形,腰肢扭動,頭輕微側點,同時一手上抬高至頭頂,當動作定格時,女郎的起手式結束。手如蓮花開,腰似蒲葦軟,俏盈盈望來。羅令妤故意,蔥玉指尖點向在她麵前的陳王……

陳王一動不動。

女郎指尖即將碰到他時,旁側衣袍一飛,陸三郎上前,伸手擒住了羅令妤伸出的手腕。

陳王:“……”

羅令妤:“……”

陸三郎低頭看自己的手抓著女郎的手,心中一滯:我在做什麼?我為什麼要上前?

三人沉默著,半晌誰也不說話。羅令妤見到他就發怵,手被他抓住,自己溫涼的手碰觸到郎君滾燙的手,她被燙得指尖顫抖往後縮。陸昀握著她的手不放,羅令妤麵頰漸燒起來。看他麵沉如水,她臉上的笑有些僵,唇抿著,神情訕訕的。羅令妤瞪陸昀:放開我的手!不要在彆的郎君麵前和我拉拉扯扯!

陸昀眼睛幽黑,繼續沉默著:……

陸昀貿然上前一步,站到羅令妤麵前,正好俯視她。他也幾分尷尬,心裡暗驚自己乍然走過來做什麼。再被羅令妤那種嫌他多餘的眼神看,陸三郎心裡惱意起,腦中弦“繃”地斷了,理智清空。陸三郎自然從不給人看笑話,他必須給自己抓羅令妤的手找到一個完美借口。於是他說了一句話:“表妹自然跳得很好,但是還少一樣東西。”

陸昀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琉璃環狀臂釧,在陳王突然驟縮的眼神、羅令妤驚喜的眼神下,陸三郎低著眼、掀起女郎的袖口。女郎露出一段纖白藕臂,陸三郎盯了兩眼,慢條斯理地親自將琉璃臂釧為羅令妤戴上。手指碰到她清涼無汗、細嫩玉質的肌膚,難以克製的,他為她戴臂釧的動作越來越慢,近乎停滯……

羅令妤一下子從他手裡抽走手腕,她上下打量陸昀為她戴上的珠子還起的臂釧。她看陸昀的眼神和以前都不一樣了:琉璃!竟真的是琉璃!

羅令妤家道中落,可她也曾有過優渥的士族女郎日子。她知道琉璃有多貴重,雖然自己手臂上戴的這串琉璃珠子顏色略渾濁,可是再渾濁的顏色,也是琉璃啊……這得多貴啊。

陸昀見她目中發亮,不知為何,他心裡也柔軟一下。陸昀手負到身後,看女郎歡喜地不斷摸著那臂釧,他目中染了笑:“喜歡麼?”

羅令妤仰臉:“喜歡!三表哥,你對我真好!”

心裡跟著她笑,麵上陸昀咳嗽一聲,彆過臉不看她熾熱美目:“隨便玩玩的。不值什麼錢。”他轉過去的視線,看到陳王劉俶意味深長的眼神。

劉俶的眼神在說:說好的送周揚靈呢?說好的利益呢?說好的讓你先收著呢?你表妹隨便跳了個舞,恐怕還沒跳,就起了個手勢,你就激動地把琉璃臂釧送出去了?你還說她不是你情人?

陸昀有些狼狽地移開眼,招呼陳王:“不是還有事麼?我送你出府。羅令妤……你、你繼續玩你的吧。”

羅令妤現在與他笑得格外溫柔甜美乖巧:“好的三表哥。”

陸昀和陳王就這般走了,陸三郎上石橋的腳步略趕、好似後方有什麼在追他一樣,陳王慢悠悠地跟在後麵。陳王劉俶若有所思,想到前段時間陸昀對婚事的拒絕。那時說什麼不會犧牲自己的婚姻,現在看來,陸三郎分明另有所愛。陳王目中生了興味:若是陸昀覺得羅令妤渾身是缺點……他再動了心,豈不是顯得他很可笑?

兩位郎君走了,羅令妤還在愛不釋手地把玩陸昀送她的臂釧。她向來覺得陸昀不喜自己,後來真相暴露後,她更是自暴自棄,覺得自己在陸昀心裡印象壞到了極點。但現在看來不是的……陸三郎沒那麼討厭她。琉璃這般珍貴,他隨手就給了自己……就是豪門世家如陸家,也不會這麼揮霍啊。

羅令妤最開心的,還是琉璃真的很值錢。非常值錢……

她心中有一個想法,也顧不上再逼迫連七娘練舞了。兩個女郎提著燈籠匆匆回自己的院落,侍女們早已等在院門口。吩咐侍女們招呼連七娘歇息,羅令妤急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

關上房門,她把屋中的燈火全部點亮,坐下後立即卸下了手臂上戴的琉璃臂釧。就著明亮的燈燭光細細打量手中的臂釧,珠子的形質大小不太統一,顏色不太正,打磨得卻非常圓滑。燈火下,珠子反射出五彩流光,在她手心跳躍。

羅令妤看清楚了,以這個臂釧的材質,這串琉璃非常粗糙,沒她以為的那般值錢。

然而這樣她更欣喜了!

捂著劇烈跳動的心跳,把案上的燈台拉近,羅令妤伏身看得更仔細,不錯過臂釧上的任何痕跡。她研究了半個時辰,完全放下心來:她猜對了!材質這般粗陋的琉璃臂釧,該是有些失敗,所以臂釧上沒有留下任何標記。

沒有任何陸家、或任何豪門世家的標記。

這就表示……她可以拿這串琉璃臂釧出去賣錢了!這麼粗陋的東西名門貴族可能不需要,但是建業的富商也多啊。

為了“花神選”要掏空的家底,好像忽然間就能全部賺回來,還多的是富餘……

拍著心跳讓自己鎮定下來,羅令妤聲音發抖地讓侍女靈犀進來。靈犀跟著她的時間久,這種事她不敢讓陸老夫人送來的侍女靈玉做,她隻信任跟自己一道經過事的侍女。附耳到滿麵惶恐的靈犀耳邊,羅令妤把琉璃臂釧塞到靈犀懷中:“你這兩日出門多打聽打聽,把這臂釧賣出去。定要小心,千萬彆賣給了士族人士。”

靈犀害怕:“萬一、萬一被三郎知道了……女郎,我們借住陸家,不要惹陸三郎生氣吧。他還送你臂釧,你不該……”

羅令妤鎮定:“彆怕,他不會知道的。”

“像他這種眼高於頂的人,打交道的圈子不光是士族,還要是豪門世家。隻要你給我仔細,彆把臂釧賣給建業的頂級世家去,陸三郎他就不會知道。而且就算不小心被他撞上了也沒關係,我仔細檢查了,臂釧上沒有標記,他平日把玩的都是好東西,這麼粗糙的珠子,他不可能認出來的。”

靈犀快哭了:“萬一他要您戴上他送您的臂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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