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陸顯怔忡而立,看到地上的血,看到倒在血泊中蒼白著麵的年輕天子,和被他活生生掐死的表妹。旁人死了都麵相醜陋,然他的表妹是一代佳人,死後,她麵容雪白,長發似瀑。她弓著身子,因痛而擰著眉。不似死亡,似睡著一般。
與他們一道回來的宮女看到皇後和陛下的死狀,嚇得一聲尖叫。撲棱棱,她懷裡抱著的包袱掉地,裡麵的東西摔了出來,一徑滾到了陸二郎的鞋履下。
夢外人陸顯、夢中人陸顯同時低頭,彎下身,去看滾到自己腳下的字畫——
兩張宣紙鋪開。
一幅是畫。畫中朗月出東山,春風江南夜。烏蓬船上,美人提著裙裾,俯身舀水。夜霧如風,此畫意境開闊。遠則群山峻嶺,近則美人夜船。
畫尾,題名是“尋梅居士”。
一幅是字。寫著字的宣紙鋪在攤開的畫卷上,清秀的字跡與那幅畫中題名的“尋梅居士”絕不是同一人。這幅字,更像是女子所寫。寫的是“千秋要君一言,願愛不移若山”。
字和畫都從宮女懷裡的包袱重落出,畫卷開展,字跡浮在畫上。字落在畫上,倒像是投入畫中的江水美人身上。更像是……颯然風起,畫擁摟著字,兩幅字畫被冷風吹卷。字畫從人的腳邊,再滾出了宮室,飛在天地間。
像是擁抱一般。
夢裡的陸二郎怔住:“……這是……”
夢外人陸二郎眸子快速地縮起,意識到了這張字,就是今晚做夢前,表妹羅令妤所寫的那幅字。夢外人自然不能與夢中人交流,夢裡的陸二郎撐著額頭,忍著頭痛,難得的敏感,意識到有些奇怪。
陸二郎扭頭問哭得近乎喘不上氣的羅雲嫿:“這字……是你姐姐寫的麼?”
羅雲嫿望過來,淚水掛在眼睫上。她想到什麼,露出一個脆弱的笑:“……是。”
“寫給陛下的麼?她什麼時候寫的?”
羅雲嫿俯下眼,望著自己抱在懷裡、容顏如雪的女郎。她的眼淚打在女郎的麵上,小娘子雙肩顫抖,傷神泣道:“……是去歲夏夜。心有所感,是以伏記。”
……
心有所感,是以伏記——
愛若持炬夜行,掌中光弱,前路無儘。
要麼花好月圓,要麼兩敗俱傷。
……
往日如風,兩敗俱傷。
據夢中時日猜測,羅表妹寫字的時候,正是現實中這段時間左右吧?
過不了多久,她就該被定為衡陽王妃了。
定要阻止!
……
陸二郎心中悲戚,再去看望三弟和羅表妹時,看著二人的眼神,再次讓人覺得他有“腦疾”。
陸二郎先去了“清院”,再去“雪溯院”找羅令妤,被侍女告知:“聽說衡陽王為救女郎受了些傷,我們娘子憂心無比,特備了禮前去探望。”
陸二郎:“……?!”
陸家門外,羅令妤提著裙子才要上車,身後刮來一陣風,伸來一手,將她拖拽下了車。羅令妤驚得睜大眼,看陸二郎握著她的手,語氣急促而嚴肅:“你去哪兒?!”
羅令妤本就是背著陸昀去看彆的郎君,陸二郎這麼沉著臉,她一下子結巴:“……去去去去探望衡陽王……”
探望救她的人,她明麵上沒錯吧……她和陸三郎也沒有定下什麼誓約吧?二表哥不該用這種看“水性楊花的人”的眼神看她吧?
陸顯鄭重其事:“……我替你去看。”
羅令妤:“……啊?”
陸顯心痛無比地指責她:“三弟眼睛都瞎了,你還要去探望彆的郎君。衡陽王的傷隻是小事,為兄代你走一趟就好。你該好好照顧三弟。”
羅令妤迷茫地被二表哥熱情地勸回去:“……”
——雪臣哥哥,你快出來看!你二哥為了阻止我出門,他咒你“眼睛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