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目露貪色,向前多跪一步,口上高聲狂嚷:“多謝女郎救命之恩!我二人願做牛做馬報答女郎,請女郎收留我們……”
一眾衛士和車夫都擔憂地看羅令妤,唯恐這位善良的表小姐真的答應這兩個流民,讓這兩個流民跟隨他們。羅令妤心中卻不以為然。她瞥一眼那跪在路前的兩個人,仔細觀察,少年郎低著頭看不到臉,但中年男人抬起的臉,怎麼看怎麼平凡,看起來便不會是出身顯赫的人虎落平原。
羅令妤會救人,一是為了名聲,二是她吸取了自己曾經不救陸三郎招惹到的麻煩教訓——麵對向她求救的人,哪怕她不想救,她也要做足架勢,擺出慈悲菩薩麵,不給人留下把柄。
萬一她碰上第二個陸三郎可怎麼辦?
道上的人哀求不住,吵得人心煩。仔細觀察一番,眼下這兩個人一看就不可能是第二個陸三郎,羅令妤放下簾子,輕聲:“我做不了這般主,你二人年輕力壯,可另尋其他出路。記得我恩情,改日來報便是。莫要升米恩鬥米仇,在此威脅我逼我非要救你二人。”
那嚷得厲害的中年男人一呆,臉漲紅:……萬沒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好似很善良的表小姐,能想到這一層,說出這樣的話。
他低下頭,目中厲色起,再抬頭時,要更殷切地求助,突然聽到了馬蹄聲。眾人一起看去,見駿馬飛馳,騎在為首馬上的郎君玉冠美顏,行來之姿雲鶴一般。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住了嘴,惶惶不安地低下頭,作出木訥樣啃著自己手裡得到的饅頭。隻覺得馬蹄聲過耳,一陣小風過,馬上的青年郎君瞥過來一眼。他儘量收斂身上的氣壓,覺那郎君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才移開。
護著車隊的衛士們:“三郎!”
陸三郎的馬停在了車邊,他俯眼向車中帳幃深處的女郎望了一眼,饒有興致、偏又語調古怪地問:“……妤兒妹妹又在做好人,給路上隨便碰到的人送吃送喝?”
車中的羅令妤臉一紅:陸昀這語氣,一聽就是嘲諷她“偽善”啊。
偏外麵人都以為陸昀在誇她。
羅令妤咳嗽一聲,尷尬地當著眾人麵把戲做全套:“……是呀。在路上看他們可憐,我實在不忍,隻好施以援手。表哥不怪我吧?”
車外郎君輕笑一聲。
似貼著她耳,戲謔嘲她一般。隔著簾子,她都能想到他勾唇的樣子,臉頓時熱辣滾燙。同時,她又幾分不安:因自她上山,她已經許多日沒見過陸昀。心中……也頗想念。
陸三郎一來,車前攔著道的兩個流民好似失去了勇氣,不敢再嚷著要做牛做馬報答女郎。衛士們再趕那兩個人時,中年男人拉著少年郎,快速跑開。兩人跑得遠了,躲到了樹叢裡趴下,小心地往遠方的車隊中望去。中年男人和少年郎看到停在路邊的車開了門,讓他們目露驚豔的女郎探出頭與那位俯身的郎君說話。那兩人說了幾句後,俊逸非凡的郎君就下了馬,將韁繩交給仆從後,他上了車,與女郎同坐一車了。
中年男人當即失望,啐一口:“……呸。他們貴族就是這麼亂,男女同車,誰知道他們兩人在車裡混玩什麼。”
上流士族的彪悍大膽,於平民向來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少年郎垂著眼不說話,他悶悶地抹掉了臉上的泥土,露出了一張有些俊俏的臉。他安安靜靜的,始終沒抬頭看一眼,卻又聽旁邊的中年男人可惜道:“那麼美的女郎……哎,上流士族的女郎不都是善良無比的?怎麼我們攔個車求助一下,那女的隻送我們吃的,根本不邀請我們上車坐一坐?”
他呸道:“我可是聽說,人家那位陳大儒家的陳娘子給流民房子住!”
“媽的……不行,這位女郎一定是心善的,隻是被那個男的耽誤了。下次遇到她,再求助就是。”
“士族……嘿,攀上她,說不得我們也能享兩天福……等建業城破了,看在這美人照顧我們的份上,帶她一起走,嘿!”
少年郎始終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