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1 / 2)

自從羅令妤到陸家, 除了一開始陸二郎還算正常,之後陸二郎的言行一直反反複複的。連他母親都覺得他奇怪,大家覺得他有病似乎也正常?

站在小佛堂外的軒楹邊, 隔著院中柳槐樹,看陸二郎語重心長地將陸三郎訓得狗血淋頭, 羅令妤心中竟有些宣泄般的快感——看到陸昀受挫還無法反擊的樣子,她覺得很痛快。

大約是陸昀平時壓她壓得太厲害。

羅令妤積極提高自己麵對陸昀時的段數的同時,也蠻希望有人能管一管陸昀的。現在看來, 陸家二郎恐怕是陸家唯一一個會這麼說陸昀的——

“去什麼邊關?那裡多危險你知道麼?你還想去南陽, 你是否記得羅表妹的那位未婚夫君就是南陽人氏?你也太、太……大愛無邊了吧?知道你擔憂戰事,然我等已經在儘力, 你即便去了恐也幫不上忙。何況你一介貴族郎君,身邊從來離不了人伺候, 去了那邊……”

陸昀道:“我不去了。”

陸二郎:“……你不要覺得我在恐嚇你, 威脅你,我是為你著想。你並不適合……”

陸昀頭皮欲炸。

尤其是隔著樹蔭,他能看到那邊兩位女郎的身形。寧平公主迷迷糊糊還好說, 然他覺得他已經能看到羅令妤那嗤笑的嘴臉了。他二哥竟當著羅令妤的麵訓他,他顏麵何在?

在陸家,因為父母早逝,三郎陸昀的身份其實是有些特殊的。平時他做什麼, 家裡長輩都隻一味偏袒, 似唯恐委屈了他, 惹他黃泉下的父母憂心。陸家人麵對陸昀有些小心翼翼, 唯一以兄長身份時時說他的,就是陸二郎陸顯了。陸昀很珍惜這位兄長……哪怕這位兄長很多時候和他的觀念背道而馳。

陸昀心中憋屈。

羅令妤那邊與劉棠說了句話,劉棠還在猶豫,羅令妤已經下了石階,娉娉嫋嫋地拂開垂柳走過來了。她婀娜的身形向陸家兩位郎君的方向過去,劉棠連忙跟上。走得近了,羅令妤聽陸二郎說話的聲音更加清晰。她唇角確實噙著完美的笑,不過當她看到陸昀淡漠的麵容時,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了下——

陸三郎長睫覆眼,鼻梁高挺。垂柳和日光交錯,一重重照在他麵上。麵上並沒多少表情。

羅令妤偏了下頭:陸昀似乎不太高興?

他在自己人麵前都一副對外的高邈出塵樣,確實是心情不虞之兆了。

為什麼不高興?因為二表哥說了他,覺得掉麵子?可是二表哥經常會說他啊,他以前也沒這樣。還是因為二表哥說的內容讓他不喜歡?

陸昀打斷陸二郎的苦口婆心:“二哥,表妹和公主來了。”

他撩眼皮,與目中若有所思的羅令妤對上目光。女郎盯著他思考的樣子,讓陸昀心頭略微狼狽,移開了目光。羅令妤沒有嘲笑他,他倒是在陸二郎反身麵對兩位女郎時,找了借口匆匆離去。

於是羅令妤想的更多了——看來他是真的想去邊關。他走了,那誰娶她?

之後幾天,羅令妤都沒有見到陸昀。陸昀忙著朝政,丹陽郡城離建業的衙署距離又太遠,陸昀回家的時候便比以前更少了。而羅令妤和周揚靈分開後,來到丹陽郡城,隨陸家一道避暑。畢竟對這裡不熟悉,天氣又熱,羅令妤就躲在房中吃冰製香,連和表小姐們的玩耍都因太熱而沒太大興致。

她懶怠了很多。

和以前那位喜歡四處交友玩耍的羅女郎判若兩人。

伏日午後,蟬鳴柳靜,正是午睡時候。小妹妹被侍女領著睡覺,羅令妤給她打了半天扇子後,待妹妹睡著了,便回到自己屋中,翻出了繡了一半的荷包、絡子來。女工極費時間,如羅令妤這般喜歡社交的女郎並不太喜歡坐在那裡做女紅。然她現在無事,就翻出來打發時間。

門“吱呀”打開,從悶熱步入清涼舍內,侍女靈玉麵孔被日頭烤得通紅,夾衣貼著後背,也濕了一層。簾影玲瓏,靈玉探頭一望,見靠著憑幾的木案上擺放著果盤,金盤上,則擺著蜜沙冰。櫻桃上澆一層黏稠的蔗漿,緋紅果子,乳白冰水,紅白相間的“雪山”何等清新。那絲絲涼意,便是從蜜沙冰的方向傳來的。

這般新奇的“蜜沙冰”,一看便知又是表小姐的巧思了。

表小姐於吃的玩的穿的上一貫心靈手巧,知道侍女進屋後,仍然低著頭繡荷包。羅令妤不抬頭:“給老夫人她們送去的‘蜜沙冰’,她們喜歡麼?”

靈玉:“喜歡倒是喜歡,不過她們現在心思恐怕不在吃上。也就女郎你一點也不著急!”

羅令妤心裡一動,猜到了什麼,卻隻是抿嘴笑了下,心思仍舊在荷包上。

侍女靈玉卻看不下去,哼了一聲,打簾子走開去換了身衣服。再進屋時,見到女郎還是老樣子,一點也不動,靈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雖才被老夫人喚去服侍表小姐幾個月,但表小姐為人有趣、經常折騰些好玩的東西出來,年輕貌美的靈玉,已經開始對表小姐掏心掏肺了。現在看羅令妤這樣,靈玉就道:“江娘子被老夫人接來家裡做客,其他表小姐們都去了,女郎你卻隻送了一碗冰過去……竟是一點也不好奇那位江娘子麼?”

羅令妤不在意:“既然要在陸家住一段子,總會認識的。晌午太陽這般大,沒必要今日就去啊。”

靈玉:“你知道什麼?!讓你去自然有道理!女郎你有所不知,陸家常與江氏、陳氏、皇室聯姻。這一次來丹陽的江女郎,就是那個‘江氏’了。陸夫人為家裡的郎君相看女子,顯然已經為陸二郎相中了寧平公主,正在考察呢。那麼江女郎所來,定是奔的我們三郎了。”

羅令妤揚目,手中一半的繡活停了下,她笑盈盈:“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我便明白為什麼大夏天的還要來做客了。”

靈玉看她仍然不是特彆上心的樣子,更加著急了:“江氏是陸氏的故交,江娘子自小就常來陸家玩,和陸三郎也是認識的。起碼比女郎你和陸三郎認識的時候長。那位江娘子家學淵博,又擅詩畫,極討人的喜歡。”

羅令妤:“聽著像是陳繡。”

靈玉:“那不一樣!陳娘子性情清高傲慢,不太與建業的女郎們玩。這位江娘子卻性柔美,與女郎們的關係不錯。之前她是去她舅舅家做客,人不在建業。聽說這次回來沒幾天,陸老夫人就著急地把人接過來了。江娘子小的時候,陸老夫人還開玩笑說要將她許給我們家三郎。江娘子到陸家,跟半個主子回家似的,三郎還教過她作畫。我們開玩笑說三郎算是江娘子的半個師父,江娘子還真的管三郎叫過‘師父’呢。”

羅令妤“哦”了一聲:原來是陸老夫人看中的啊。

她就說嘛,陸老夫人不喜歡自己,怎麼一直未曾說過自己什麼。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

侍女靈玉在屋中徘徊,儘責地與羅令妤科普那位新來的江娘子如何虎視眈眈地盯著陸三郎。那位江娘子搬了不少東西來,被陸夫人親自領著跟各院主子見麵,可見陸家長輩的重視。畢竟江氏一直和陸氏聯姻,陸家不少長輩都出自江家,這位江女郎來到陸家,真和回自己家沒兩樣。

靈玉:“陸老夫人喊三郎回家,要三郎領著江娘子逛園子!”

“給江娘子安排的院子,離三郎那院子也格外近。反是我們住的院子,是離三郎院子最遠的。”

“知道三郎愛好書畫,江娘子帶來了兩車古畫。”

“……總之總之,女郎,這個娘子真的對您有威脅啊!”

陸家長輩不滿意小輩的婚事,秉著大家作風,也不會太乾涉。他們通常的作法,是尋更適合的,再不動聲色地間離之前的。距離、時間、猜忌,都易讓感情生罅隙。一段時間不成,就再過段時間,最後大部分人都順了長輩的意思,選了長輩更滿意的婚姻。

例如現在被陸夫人接來家裡玩的寧平公主,就被陸夫人寄予了厚望。

再是陸老夫人精挑細選選出來的江娘子,江婉儀。

侍女靈玉看出了的東西,羅令妤自然看得更清楚。她卻沒有靈玉那麼著急:“……急什麼?早著呢。你們家的三郎要是那般好打動,我就不會在這裡住到現在,還在繡荷包了。”

她原本的計劃,可是這時候已經嫁人了啊!

靈玉:“也不能這般說。許是以前我們三郎不開竅,沒有動過那方麵的心思呢?現在他分明被娘子你打動了,再來一個女郎,他說不定也能欣賞女子的美了。”

羅令妤冷笑:哼,原來還打著這個主意。讓她探陸三郎的感情,探得差不多了,就送進來一個新的。陸三郎壞的一麵被她改了,好的一麵可以直接讓後來者享用。陸家長輩的主意打得真正。

羅令妤哼道:“隨便!我倒要看看這位江娘子怎麼打動陸三郎的鐵石心腸。”

她不信自己不如人。

她在陸昀身上花了這麼多心思,豈能便宜彆人?隨便一女子就能讓陸昀動心思……那隻能說明她的功力太淺了。要真那樣,她甘拜下風。

靈玉說了那麼多,看女郎仍然不著急,就低著頭繡個不住。靈玉站了一會兒,看清了女郎在繡什麼後,心裡突得跳了下,想到了一些事。其實羅令妤經過會給陸昀送東西,花箋啊、新筆啊、零嘴啊。陸三郎那邊一開始不收,後來陸三郎的貼身侍女錦月都把他們這裡,當成陸三郎自己的院子來逛了。兩個院子交換過很多禮物,隻是羅令妤從來不曾真的動過一針一線。

羅令妤嫌繡東西太花精力。

然羅令妤這時候在繡荷包……靈犀道:“啊,看來我白擔心了。女郎你終於願意動動針線了。馬上到了乞巧節,三郎身上若是佩戴你繡的東西,那就太好了。”

羅令妤心裡得意,麵上卻敷衍道:“乞巧節?他都不一定回來。”

然靈玉再停了一會兒,又勸她:“女郎既然總有這般巧思,為什麼不用這般心思去討好陸老夫人呢?單是讓三郎高興,好似並不夠。三郎的婚事,到最後還是要長輩們點頭啊。”

侍女是真的為她好,為她的婚事出主意。羅令妤歎口氣,放下針線後,跟靈玉解釋:“我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最穩妥的婚事。但是我出身不夠,如陸家這樣的大家族,長輩平時喜歡我,一考慮到婚事,就不會選我了。我自然可以去討好陸老夫人……但這樣用途不大,還會讓陸老夫人更瞧不上我,更不會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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