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1(1 / 2)

北國公主必然是要去建業的。

就如陸昀告訴羅令妤的那樣, 已知的, 總比未知的可控。

但在南陽這邊做好準備送北國使臣去往建業之前, 北國公主刺探南國軍務的事,還需要解決;而恰趁著魏將軍處置此事的這段時間,陸昀給陳王寫了信, 要陳王想法子往太初宮送幾個美人——在北國公主入宮前, 先讓陛下嘗嘗鮮。都是年輕漂亮食人皮骨的女郎, 有美色在前,北國公主即便和親入宮, 在陛下麵前的臉麵,大約也遠不如陸二郎夢中那樣了。

南國陛下求仙訪道, 斷絕女色。然他但凡要聲色犬馬, 南國的美人也不少。

陳王劉俶訝然為何要這樣做, 他可從不插手他父皇的後宮事務。僅僅憑著幾封書信, 許多話都說不明白。劉俶完全憑著對自己這位好友的了解和信任在辦事。劉俶思量著如何尋借口給自己添幾個年輕的“母妃”時,還按照陸昀的要求,將朝廷可派遣的軍隊人數、國庫預留的糧草數量報了過去。

當陸三郎和陳王聯絡的時候,他也沒忘了自己的傻二哥,陸二郎陸顯。

陸二郎惶惶不可終日,既擔心自己的信沒有被羅表妹和三弟看到,又不安於陸三郎不信自己的夢。這位氣質溫雅的士族郎君已經能在各位菩薩大士的沉香中安撫自己的情緒,隻有在收到自己三弟的信時被夢所擾, 再次糊塗。

信件相通總是不如麵對麵說話方便, 大約知道自己二哥的不夠清醒, 陸三郎陸昀的信中,並未反複讓陸二郎確認他的夢真假。陸三郎隻言簡意賅,提了四個問題,要求二哥如實如答——

第一,陸二郎的夢從何時開始做起,之前可否有征兆,身邊發生過什麼異常事;

第二,陸二郎第一次做夢,夢中的具體事件,從何時夢到何時;

第三,夢的時間線是一直向前,還是會反複,是否會讓陸二郎分不清楚夢的是哪個時期;

第四,陸二郎夢到的陸昀會萬箭穿心死的那個夢,具體的時間是否能看清,若是看不清,南陽那場大戰的時間是否有標識。

……林林總總四個問題,竟是無一提起所謂的“北國公主”,陸二郎也不知該做何感。

然陸三郎這樣清晰的思路,讓陸顯受到鼓舞:他便知,三弟的格局要勝於自己。若非自己怕夢境有變,若非自己一開始都不信自己的夢,若非怕陸三郎不信自己而是把自己當瘋子……他早該和三弟商量此事的。

但哪怕是現在,陸二郎也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將夢分享給弟弟妹妹的舉措是否會遭來更大危險。

信中不方便說這些,陸二郎隻好先回答弟弟的問題,絞儘腦汁,儘量詳細地與陸三郎剖析自己的夢。遇到記不清楚的,例如南陽大戰是何時,他便需要沉浸身心,參考夢中景致,多想上幾日。

……

而陸昀將信送出後,便來幫魏將軍魏琮審問北國公主。

北國公主有些煩,有些不舒服、不自在。刺探南國軍務被發現,北國使臣團一夕之間被扣上“細作”之罪。這一次不說順利去建業,南北兩國會不會以此為借口重新開戰都是問題。北國公主出行肩負使命,萬萬不願夭折在此。

被魏將軍派人看押在帳篷中,侍女被撤走,好吃好喝地供著,隻是哪裡都去不成。北國公主身邊的所有人都被帶走詢問,使臣團的諸人不斷地送禮、說好話、談此事是意外。公主前幾日還鎮定,後來見魏將軍絲毫沒有網開一麵的架勢,她才恐慌。

某日午後,魏琮再次來詢問北國公主事情。魏琮身形魁梧似大山,眉眼間痞色殺氣甚重,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主座前,麵無表情地打量著在他麵前被襯得羸弱不堪的公主。魏琮冷笑:“若非軍武庫早已轉移,還不定被你們這些狼子野心之輩帶走什麼東西。說吧,你們皇帝派你這個公主來和親,目的是什麼?”

魏琮露齒而笑,銀白的牙,血盆大口,嚇得公主幾乎閉氣。隻聽這個將軍陰測測的:“不說,就殺了你!老子吃些軍棍而已,你可是要香消玉殞。你要是說了,你的仆從就能回來了,說不定你還能去得了建業。公主……想好了再說。”

又是威脅逼迫,又是利誘招攬。

若是尋常女郎,就要被這個黑麵煞星嚇哭了。

北國公主白著臉,至今,她已不敢相信魏琮喜歡自己這樣的事,她在魏琮跟前毫無臉麵。所有的事,所有的誤會,都是因為、因為……北國公主漲紅著臉,肩膀顫抖地站起來,她脫口而出:“我是被騙的!都是羅令妤,都是陸三郎那個表妹騙我!她嫉妒我和陸三郎好,她陷害我,她故意接近我,給我挖坑……”

北國公主眼睛赤紅,說起“羅令妤”時麵頰肌肉抖一下,神情近乎扭曲。事到如今,她哪裡不知自己是被羅令妤無害的外表騙了?

魏琮眉心一跳,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他沉眉不語,等著聽北國公主說什麼。如果這個公主說的沒錯,那羅令妤便有泄露軍機的嫌疑。魏琮心愈發沉下,羅令妤一個女子如何泄露軍機?她怎麼可能知道軍武庫之類的秘密?莫非是陸三郎告訴她的?陸三郎隨便將這種事告訴一個女子,那是他一人的緣故,還是整個龐大世家都背叛南國……陰謀重重,讓魏琮麵色極為嚴肅。

而眼看有希望,北國公主眸心一暗,立即淚水盈盈,訴說起“羅令妤”的心機深重時,便更加言辭激烈。

她這說到羅令妤騙她去軍武庫附近騎馬、將軍武庫指給她看時,帳篷簾子一掀,一把清玉相撞般好聽的男聲慢悠悠地從後傳來:“這是不可能的,我表妹隻是一個弱女子,且才來南陽不過半月。半個月的時間,她怎麼可能知道軍武庫在哪裡?”

回頭一看,見是麵如冠玉、聲如磬竹的陸三郎陸昀。

魏琮眼神閃爍一下,北國公主沉了臉。

如羅令妤自己與陸昀說的那樣,一切都是她的猜測,她從未明確與北國公主說過什麼、保證過什麼。似是而非的話,不足以定羅令妤的罪。何況還有陸昀在。步入帳篷的陸昀與魏將軍對視一眼,這位將軍沉默著,似敏感地察覺到什麼,但在一個敵國公主麵前,魏將軍自不會開口駁己方參軍的麵子。

陸三郎得以俯眼,靜靜望著公主:“公主刺探軍機之事,乃是自發。是多少個誘因都洗脫不了的。”

陸昀餘光看向魏將軍,似笑了一下:“重點不要弄錯才是。”

魏琮臉當即黑了,意識到自己被這個北國公主牽著走了。魏將軍忍耐著沒當場拍案而吼,就見陸三郎走過來,撩袍入座。擅長問話的陸參軍來了,魏將軍專心充當背景空氣,不再開口。看陸三郎抬起他那張小白臉,眉頭輕輕揚了一下。分明是雅致雋永的揚眉動作,卻讓北國公主不安地躲開眼神。而陸昀慢悠悠道:“其實這件事分外明顯,兩國交戰,本就是敵人,問也不必問。隻是公主一方既然抱著某種目的來和親,卻眼看要折在第一站,即使我們不殺公主,放公主回北國。回去後,怕也是個死吧?”

北國公主唇顫抖,臉色更僵了。半晌,她冷冷地抬眼,盯著陸昀。此時已見識到陸三郎的冷漠無情,知道對方不會饒了自己,公主隻梗著氣:“你待如何?”

陸昀輕聲:“其實,我們除了將使臣團送回去這條路,還可以裝作不知此事,隻提防著公主,卻讓你們平安入建業,讓你們和我們的陛下談。”

北國公主:“真的?!”

然後警惕:“你這麼做,莫非有什麼陰謀?”

陸昀勾唇一笑,眼中光華瀲灩,打破周身的冰霜覆雪氣質後,他笑起來,幾多勾人,惹得北國公主警惕的心神失神般地恍惚、軟化。良久才聽清陸昀說了什麼——“隻要公主給個大概方向,你們的大軍,埋伏在哪個方向。”

旁聽的魏琮眉心猛跳,厲目看向陸昀。

北國公主:“……!”

她喘息聲一下子加劇,渾身肌肉緊繃。她在陸昀的深目凝視下,開口說話時,聲音沙啞:“……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陸昀笑了笑:“不必這麼緊張,我又不是問你們的大軍這時在哪裡。南北兩國交界範圍這麼廣,我隻是想問個大概方向而已。即使你不說,既然我已經有此猜測,我事後也會查,左右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你也僅是幫我縮短下時間,並不算泄露軍機。”

這短短的幾天時間,會影響南陽那場即將到來的大戰,他們是否會做好準備。在陸二郎夢中,顯然這幾日時間沒算好,南陽沒做好準備。陸三郎敏銳地從陸二郎那情情愛愛的故事中抽出了這個漏洞。他一方麵寫信讓陸二郎回憶大戰時間,一方麵又從北國公主這裡入手,要提前時間。

蓋是陽謀。

陸昀誘惑道:“你隻要說個大概方向,明日我就送你去建業。”

他高鼻明目,氣質端正明朗,清風朗月般。而在這樣清明俊美的皮相下,還帶著絲絲縷縷的引.誘之味。如盛開於山巔的罌粟,濃烈無比,惹人采擷、犯罪,沉溺於他的謊言中。

至少北國公主被陸昀這樣看著,心口顫抖著,模糊地產生一種感覺:他這樣看著我,他心裡是愛我的吧……定是羅令妤妖言惑眾,才讓他對我不假辭色。可他看我的眼神這樣,他心裡有我……我、我……

即將嫁給行將朽木的老頭子,心裡卻誰不愛俏郎君?還是天下知名的名士。

北國公主垂下了眼皮,輕聲:“你不怕我說的答案,是騙你的?”

陸昀:“公主誰也騙不了。”

這番話後,到底是他的心狠,還是他對公主的柔情,就要北國公主自己體會了。而北國公主茫然間,也不知道陸三郎到底是什麼意思。沉默許久,公主還是顫抖著跪下,說了幾個字。

陸昀眸子一縮,立即讓軍士進來,吩咐人去查探。

魏琮深深看著陸昀:……這個妖孽啊!

就坐著說幾句話的功夫,連動都沒動,就讓那公主沉迷於他美色,被他勾搭著走了。

這人要是真喜歡一個人,去引誘那人,天下沒有女郎抵抗得了陸三郎的風華神.韻吧?

那羅女郎……能和陸昀這樣的畫皮妖談情說愛、眼看著就要婚嫁的羅女郎,想來也不是簡單人物。

……怕了怕了,你們這對男女自己勾搭著玩吧,我老魏不摻和你們之間的情愛,不想著勾引誰出牆了。反正我也勾引不起。

……

魏將軍心酸無奈,忌憚陸昀;北國使臣團聽說南陽這邊放他們一馬,次日送他們去建業,鬆了口氣。雖疑惑這樣的事怎麼能輕易解決,使臣團的人問話公主,公主寒著臉,推脫身體不適誰也不見。因並不覺得一個送去和親的小女子能鬨出什麼事,問話不了了之。怕夜長夢多,雙方都巴不得北國使臣團趕緊離開南陽,第二日,出行車馬就備下了。

南陽諸人眺望這支目的不純的使臣團前往建業,等著來自建業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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