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昀淡聲:“給嫿兒一個玩伴而已。小嫿兒現在難過得厲害,還不敢跟我和她姐說……小孩子嘛,非必要的,自然要寵著她一些。她高興了,某人不也會高興?若越子寒真不聽話,我有一萬種方式讓他消失。”
他素來有此手段,劉俶也不多為他擔心。劉俶隻問:“你確定,羅,小妹妹,能讓越子寒開口,指認趙王?”
陸昀勾唇,似笑非笑:“試一下嘛。還能從中看出他品性,看此人可留不可留。難道我要帶走他,阿蠻還要惱我不成?”
劉俶瞪了他那副頑劣模樣一眼,搖了搖頭。劉俶低聲:“我豈會惱你……三郎,雪臣,我永不會惱你。我,沒有旁的朋友,我隻和你要好……日後,不管什麼時候,你我之交,永不相負。”
陸昀淡聲:“那也不一定。坐上那個位置,很多東西都會改變。若真有你我為敵那一日……”
劉俶:“我對你,退避三舍。”
陸昀;“……!”
熱風從身後拂來,他突得停步,扭頭,眸子驟縮,看向旁邊那秀麗青年。
兩人已遠離宮城,走到街巷間。站在石橋上,橋下湖水碧波金光燦燦,水光拂在二人麵前。夏風乾冷,兩人衣衫被風吹皺,袖子拂在一起。劉俶緩緩看向陸昀,二人視線對上,劉俶露出一個笑。
侍從們隔斷人群,橋上隻站著他們兩個。劉俶伸手握住陸三郎的手,輕聲:“我若是帝王,你就是侍中。”
“你會是我唯一的侍中。”
“若真有,你我,執戈相向的那一日……我效古禮,對你退避三舍。”
“三郎,我不負你……你也不要負我。”
碧天如水,金陽青石。陸昀望他許久,浮起一個笑。他淡淡說了一聲“好”,抬手,與陳王劉俶連擊三掌,共立盟約。
二人相視一笑。
……
當日晚,老皇帝在宮中備受病魔所擾,大司馬寺外,停下一長簷車,年少的小娘子羅雲嫿,穿戴紅色兜帽,走進府衙。
因陳王提前交代過,羅雲嫿一路前行,未受到阻攔。大司馬寺森嚴威壓,小女郎纖細而瘦弱,行在黑夜中,似隨時會被府衙吞沒掉。羅雲嫿蹙著眉,握緊拳頭給自己打氣,心中則想著姐夫說的話——
“越子寒是你故交?那去給他道個彆吧。”
羅雲嫿沒有求陸三郎,羅令妤知道了她認識越子寒,羅雲嫿也知道了越子寒是一個重要人物。竟擄走皇帝……這樣的大罪,她如何能讓姐夫為難呢?何況大司馬寺剛弄丟了衡陽王,老皇帝病重不起……站在牢門外,看著裡麵盤腿靜坐的少年,女孩兒也僅是目中噙淚,哽咽難言。
他衣衫襤褸,身上全是傷口,閉著眼,顏色蒼白。她卻想到那一日,自己和陸四郎被流民所圍,越子寒是如何從天而降。
羅雲嫿啜泣:“子寒哥哥。”
牢獄中閉目的少年刷地睜開了眼,眼中亮色一起,淩厲明亮,看向那牢外哭泣的少女。羅雲嫿淚眼濛濛,輕聲:“我不能救你,你是敵人……”
越子寒喉中微梗,輕聲:“……我知道。”
羅雲嫿:“所以我給你備了些好吃的……子寒哥哥,你彆怪我……我隻能做到這一步……”
少年少女隔欄而望,沉默下去。
羅雲嫿並沒有怪越子寒隱瞞身份,事已至此,不必多說。但她態度也很堅決,她可以為他去求情,但她不會去那樣做。自來姐姐羅令妤對她的教導,讓她成為一個品性高潔的人。善良,但在大是非麵前,絕不為難彆人。她心中對越子寒有好感,她有機會來見他,送吃送喝,可也隻是默默掉眼淚,不肯多說一字。
越子寒心臟驟痛。
小女孩兒在他眼前掉淚,臉色蒼白。他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見到她,她那樣天真純澈,對他笑得那樣好看……
而他到底有什麼,是必須沉默的,反抗的?
越子寒身子顫抖,閉上了眼。
以為少年閉眼是厭惡自己,羅雲嫿目中黯黯,強顏歡笑。
……
當晚羅雲嫿走後,人在大司馬寺中,陸三郎和陳王對坐下棋。
二人收到消息:“越子寒願意開口,說出北國的計劃陰謀,同時指認趙王。”
上峰死後,越子寒是這批北國細作中地位最高的。他知道的內幕,遠比一個北國公主多得多。他若願意開口,趙王定再無翻盤機會。
陳王歎道:“竟讓你說對了。”
陸昀將手中黑子一撒,身子後傾,戲謔道:“自然。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本就對北國歸屬感不強,隻要有誘因,自然……”
英雄難過美人關。
劉俶晃了下神。
陸昀:“想什麼呢?”
劉俶睫毛輕微顫揚,突然問:“名士周潭……快到建業了吧?”
陸昀挑眉。
一下子便知劉俶在問的,其實是——
他心中愛慕的那女郎,周揚靈,是否快要到了?
不知,當日周潭定下的,陳王與周揚靈的婚約,那位女郎,是否、是否……願意踐約?
……
恰時周揚靈隨父入建業,離建業城,也不過剩下兩日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