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小娘子,是不是走錯門了?”馮道退出臥房,看了外麵一眼,確定這是自己院子,然後隔著內室的簾子問。
兩位美人從炕上下來,走到馮道麵前,微微施禮,其中一個開口口齒伶俐的說:“奴家兩人乃李嗣源將軍家美姬,李將軍說大人對他有大恩,李將軍和夫人特讓奴家兩人來伺候大人。”
馮道:……
大唐世家貴族是有蓄養美姬的風氣,並且還很流行,可這風氣再盛行,不代表馮道認可它,如今天下戰亂,百姓流離失所,這些女子,大多因為戰亂被擄,才被迫成為姬妾,遠離故土,不見父母,等年老色衰時,不知被丟棄在哪裡,成為孤魂野鬼,這實在有違人倫!
馮道略作沉吟,看著眼前兩個美人,開口問:“你二人是哪裡人,父母可還健在?”
兩個美人對視一眼,很是迷惑,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答道:
“奴家魏州人,當魏州兵亂時,和家裡走散了,後被王將軍所獲,後來又被王將軍獻給牙將,再後來被李將軍所獲,現在被送給大人。”
“奴家範縣人,和這位姐姐身世差不多,家中還有父母和兄長,應該都還在。”
馮道聽完,“你們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可願歸家?”
兩人呼吸一緊,小心翼翼看了看對方,又看了看馮道臉色,沒敢說話。
“你二人若念家中父母、宗族,我讓人去打探你們老家打探,一旦打探著,派人送你們回鄉,並送你們一份嫁妝,若你二人已無父母、宗族,或者不願回鄉,可在晉陽自己選一夫婿,對方來提親時,在下依舊送你們一份嫁妝。”
兩個美人看著麵色肅穆的馮道,知道馮道說得是真的,頓時哭倒在地。
“郎君,小女願意回家!”
“郎君,小女想回去!”
馮道對此並不意外,這兩個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戶婚律》:“妻者,齊也,秦晉為匹。妾通買賣,婢乃賤流。”一旦為美姬,連妾都算不上,就是婢,一輩子算毀了,哪怕遇個寵愛的郎君,等哪天失了寵,也是被當家娘子趕出去或者打死的命,所以好人家姑娘,除非實在快餓死的,真沒想著去做美姬的。
馮道轉頭對兩個親衛吩咐,“李虎,你去城外找個乾淨的尼姑庵,給些錢,讓這兩位小娘子去暫住,李齊,你派幾個人去魏州和範縣打聽一下,看兩人父母宗族還在不,若在,給些錢讓來接人,若不在,找找當地族老,問問如何安置。”
李虎看著兩個美人,嘿嘿笑道:“李將軍的一片美意,大人就這麼辜負了。”
馮道瞥了他一眼,去臥房開了櫃子,拿了幾貫錢給李虎李齊,“還不快去!”
李虎李齊趕忙拿錢跑了。
馮道又去臥房拖出一個箱子,打開,裡麵是他過年時晉王賞的絹和金銀器。(唐朝絹是貨幣!!!是錢!!!)
點出十匹,又拿了兩對銀盞,分給兩個美人。
“你倆一人五匹絹,一對銀盞,銀盞拿回去找銀樓打套頭飾,也算一套不錯的嫁妝。”馮道歎了口氣。
兩人看著手上的東西,兩人都是普通人家,平素一套嫁妝三四貫就算不錯了,如今她們不僅得了五匹絹還得了一對銀盞,哪怕如今年紀大了點,在鄉裡也能說個不錯的人家,兩人雙雙拜倒。
“多謝郎君厚賜!”
傍晚,李虎駕著馬車,把兩個美人送到了城外一個庵堂,一個月後,果然有兩個美人老家的親人找來,馮道確認身份後,問過兩個美人意願,又送了兩家些盤纏,這才把這事結了。
事後,馮道看著空了的箱子,心裡把李嗣源祖宗八代問候一遍。
這世間,再沒出嫁妝更費錢的了!
*
晉王府後院
李存勖閉著眼側臥在榻上,旁邊侍女給他梳著頭。
一個身著紫色錦袍的老太監從外麵走進來,看著李存勖閒適的樣子,笑著過來拍了一下他腿,“外麵都快鬨翻天了,亞子你還睡得住!”
“七哥來了,”李存勖睜開眼,很是親昵的拉老太監坐在榻邊,把頭直接枕在老太監腿上,撒嬌道:“這些天不是祭祖,就是受人拜見,金冠壓得我頭疼,七哥幫我揉揉。”
“你當是你是和哥兒!(李存勖長子)”老太監好笑,不過手還是自然幫李存勖揉起來。
老太監正是一手把李存勖帶大的張承業,昔日李克用在外征戰,張承業身為監軍,坐鎮晉陽,李存勖從小到大的衣食住行、先生、侍讀,甚至到現在的零花錢,都還是張承業管著。所以李存勖聽了不僅不臉紅,反而打杆子往上爬:“這次回來和哥兒又大了些,等過兩日我帶他去七哥府上玩,七哥可要記得給和哥兒些壓歲錢。”
張承業笑著又拍了李存勖一巴掌,“拿著兒子要錢,還要不要臉,是不是又拿去賭了。”
李存勖嘻嘻笑了兩聲,“冬日裡天冷,玩兩把熱鬨。”
“你啊,那都是留給你打天下的錢,淨天天胡花。”張承業氣的拿手戳李存勖額頭。
李存勖厚著臉皮不依,又磨了磨,張承業終於開口,明天再給他送份月錢,李存勖這才高興起來。
“好了,起來說正事!”張承業把李存勖扶起來,自己在下首坐下,“外麵如今因殿下掌書記一事鬨的沸沸揚揚,殿下若不早做決斷,時間久了,不說殿下手下文官人心浮動,隻怕河東文人,也生出事來。”
李存勖歎了一口氣,也收起剛才的嬉皮笑臉,盤腿坐好,“這事我何嘗不知,隻是掌書記一職太過重要,稍有人差池,影響甚大。”
“越是影響大,就應該早做決斷,這樣才在掌控之中。”
李存勖看向張承業,“七哥可有什麼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