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太後看出她們的心都不在這裡了,便笑道:“你們都去看戲吧,不必陪老身在這裡坐著,難得有這樣的熱鬨,都去看戲罷。”
妃嬪們推辭了幾句,見韋太後態度寬和,也就大著膽子呼三叫四地結伴去看戲了。
範雪瑤正在猶豫要不要去看,雖然她不愛看戲曲,隻是在這後宮中,這也算是難得的娛樂了。
正猶豫著,上頭韋太後忽然讓她過去說話。
範雪瑤便抱著兒子過去了,韋太後正歪在寶座上,身旁幾名女官侍女悉心服侍著,唯恐叫她哪裡有丁點兒的不舒坦。
見她過來,雖然敷粉施朱化著濃妝,仍難掩病色的韋太後露出和藹慈祥的笑容,招手讓她近前說話。
範雪瑤微笑著上前,微微傾著身子將懷裡的兒子抱給韋太後看,本該把兒子遞給韋太後看的,這樣更好,隻是韋太後病著,光坐著都嫌累人,她哪兒還敢讓韋太後抱她的兒子?
韋太後看著那大紅繈褓裡裹著的小孫兒,喜愛的心裡一團熱乎,有意想抱抱孩子,可掂量著自己的體力還是彆不自量力了吧,彆到時候累著自己不說,還摔了孩子。抱是沒法抱了,韋太後隻能抬手輕輕摸了摸小孫兒那溫暖粉嫩的臉頰,軟乎乎的,仿佛能摸出水來一樣嫩生。更襯出她泛著斑點,凸著粗筋,像枯樹皮一般的手是那麼的不堪入目。
位居大梁地位金字塔最頂端的韋太後,這時忍不住對這連話都還說不來的繈褓小兒充滿了羨慕。
孩子真好啊,朝氣蓬勃的,光看著都令人心生喜愛。而她卻已經紅顏逝去,猶如枯燈殘燭……
範雪瑤心裡一緊,不露痕跡的撓了撓兒子的小軟腰,頓時癢的小皇子“咯咯”的笑了起來,清脆綿軟的笑聲打斷了韋太後的自哀自憐,以為小孫子喜愛自己,韋太後頓時慈愛笑了起來。
食指輕輕點了點他的小額頭,對範雪瑤道:“多好的孩子,長得清俊,養的也好,當初官家這麼大時可沒這孩子肉乎。辛苦你了。也不枉老身當初一眼看了你就喜歡,你果真是個有福氣的。”
範雪瑤聞言笑道:“托了娘娘的洪福,叫小皇子生的結實又活潑,彆說妾輕鬆了,連殿裡伺候的乳娘們都直感慨小皇子好照養,不知有多清閒。”
韋太後笑著說:“這也是胎裡時養的好,你瞧人家都是好吃的、好用的伺候著,生下來也是千般嬌慣著萬般寶貝著的,卻一時著了凉一時發熱腹瀉的,一不小心,免不得就落了場傷心事。所以才說孩子難養活啊……就是官家出生那會兒,底下人服侍的樣樣小心,還是不時腹瀉,積食,一眾人都跟著提心吊膽的,沒個安心。”
範雪瑤不是第一回聽說楚楠的幼年趣事了,韋太後雖然貴為太後,依然擺脫不了某些女人的習性,炫夫,炫子。且她們關係擺在這兒,韋太後是長輩,與她說的話題左右都是圍著楚楠轉的,於是這樣的話,她在韋太後跟前聽了不少。她倒不覺得煩,還聽著蠻有意思的。
“原來官家還有這樣的往事?妾瞧著官家體魄強健,還當幼時便如此了呢。”
說起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韋太後便有說不完的話,她目露些許回憶之色道:“彆看官家現今身強體健,幼時卻總是鬨頭疼腦熱,時不時的就積食了,後來連喂個羹都得瞧著分量,多一口都不行。有時吃不飽,老身瞧著心疼,便想再喂一些,乳娘就勸阻啊,說是吃多了再積食,到時候可就是實實在在的禁食挨餓了,又得吃苦藥還傷身子,不若現在就少吃一些。”
韋太後一說起來便沒完沒了了,範雪瑤始終興致勃勃地聽著,不時出聲附和,挑起新的話題,或者說些趣話,讓韋太後能夠歇息一會兒,免得累著了。
許皇後雖然視線望著台上說唱的女伶,實則卻連女伶在唱些什麼都沒聽清,目光不時往和和樂樂的韋太後與範雪瑤那邊看去,又擔心被底下人瞧出了她的心思,誤會她嫉妒範雪瑤,隻看匆匆瞥上一眼便忙收回視線。
心不在焉地看著戲,台上熱鬨歡快,許皇後心頭卻堵得慌。
她自嫁給官家以來,已經近十年了,她自認服侍娘娘儘心儘力,任勞任怨。每次韋太後犯病,她都會問詢病情,甚至親自侍疾。即便有時因為官家膝下空虛,韋太後偶有怨語,也從不敢抱怨半句。
可她做的都這般好了,娘娘待她始終沒有這般親切過,雖然也很好,但她總覺得隔了一層。從前她也以為婆媳間這般算是極好的了。可自這範昭儀在娘娘跟前露了臉後,逐漸得了娘娘的歡心,她才驚覺不是。
許皇後感到有些委屈,範昭儀何德何能,能這般得娘娘歡心?範昭儀不就是生了個小皇子嗎,難道她這麼多年來的情義,還比不上一個話都不會說的小孩兒?
她心思越想越深,麵上便不經意流露出了一點異色。
許皇後身旁的女官一直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這是她的職責,督醒輔佐皇後。察覺到這一點後,女官微微俯身,輕聲道:“聖人,可是有哪裡不適?”
這是委婉的提醒,許皇後立即意識到自己露出了失禮的表情,旋即整了整容色,微微抿了抿唇笑道:“無礙,一時出神罷了。”而後眼睛盯著戲台,看起戲來。
便是太後寵愛範昭儀甚於她又怎麼樣,她才是皇後。
想到這裡,許皇後微微一笑。